中军大帐之内,灯火被牛油浸透的灯芯烧得噼啪作响,将帐壁上悬挂的巨大堪舆图照得一片昏黄。帐外的寒风卷动着沙尘,呼啸着拍打在厚重的帐幔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孙元化垂手侍立,就在方才,他被一名小太监从匠作营一路急匆匆地请来,穿过层层卫兵,踏入这座象征着帝国最高军事权力中枢的大帐。
他没有见到繁琐的仪仗,没有听到冗长的通传,御座之上的那位年轻皇帝只是在他行完跪拜大礼之后,淡淡地说了一句“平身,赐座”,便再无他言。
孙元化坐在锦墩上,背脊挺得笔直,心中那颗因激动而狂跳的心脏在踏入帐门的那一刻起,便被这庄重而急切的氛围所感染,渐渐平复下来。
这是要办正事了。
皇帝没有说任何一句虚言,没有问孙元化这几个月过得如何,也没有嘉奖他过去的功绩。
他的目光从那副巨大的堪舆图上收回,直直地落在了孙元化的脸上。
“孙元化,”皇帝开口了,声音平直,“锦衣卫找你的时候带去了朕的允诺。今日朕便将这四个无限,悉数给你。”
皇帝伸出第一根手指。
“其一,银两。从今日起,凡研发火炮所需,无论铁料、铜料、木材、薪炭,乃至试炮所耗火药、弹丸,一应开销你直接列出条目,呈报于朕。内帑有多少钱,朕便给你多少钱。内帑没钱了,朕就去抄家,去开海,去把这天下的银子都给你汇集过来!朕只要一样东西一一最好的炮!”
“朕认了,这笔账,朕来认!”
孙元化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眼眶瞬间就红了。
在登莱时为了一点铸炮的经费,他需要向各级官吏低头,需要写无数的公文,看无数的脸色!而此刻,天子亲口告诉他,银子不再是问题!
皇帝伸出第二根手指,声音转冷,对着帐外喊道:“田尔耕。”
一道黑色的身影自帐帘后闪出,单膝跪地:“臣在。”
“朕给你第二样,”朱由检的目光转向孙元化,但话却是对田尔耕说的,“即日起,孙元化可凭朕的密旨,调动全国任何一处官办匠户!无论是京师的军器局,还是南京的军械库,无论是两淮的盐铁司,还是广东的铸铁所,凡他所需之能工巧匠,必须给朕送到京师!有敢推诿、不从者,”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锦衣卫会亲自上门,请他好好谈谈心。”
田尔耕重重叩首:“遵旨!”
孙元化的身躯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想起了那些技艺精湛,却因为户籍限制而被束缚在各地,终身不得施展才华的匠人。
皇帝这一道旨意,等若是将整个大明最顶尖的匠人,完全归他所用!
“其三,人才。”朱由检伸出第三根手指,“朕知道,只靠我大明的匠人还不够。西洋人的火器确有其独到之处。朕已命郑芝龙的舰队,凡遇西洋商船,除贸易之外,重金招募其炮手、工匠。锦衣卫在濠镜的暗桩,亦会全力为你搜罗人才。你要什么样的人,西夷的,红毛的,只要这世上还有,朕就给你弄来!语言不通,便设翻译;习俗不同,便予以厚待。只要他们能为我大明铸炮,朕不吝千金!”
“其四,便是权柄。”皇帝终于伸出了第四根手指,语气中一片舍我其谁,“朕今日便给你这道空前绝后的权柄。凡涉火器研发、制造、试射一应事宜,你可先斩后奏!任何部门,任何官员,敢以任何理由阻挠、拖延者,你可持朕的信剑,先斩后奏!”
孙元化直愣当场。
他再也无法安坐,猛地从锦墩上滑落,双膝跪地,以头抢地,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嘶哑、哽咽。“陛下……陛下如此信重,臣孙元化,纵万死,亦难报君恩于万一!”
孙元化不是在说客套话,而是发自肺腑的战栗与感恩。
他一生钻研西学,精通火器,却屡遭排挤,甚至险些身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