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蕴容并未因他的冷淡退缩,也没有急于靠近,
反而微微垂眸,视线落在他手边一份关于河工款项争议的奏折上
那是她早已通过凌普知晓的他今日烦忧的源头,
她状似无意地轻声道:“臣妾今日去寿康宫,恰巧碰上几位宗室福晋,恍惚听了一耳朵,说外面户部对诺海堤坝的款项又有了异议?”
她顿了顿,见胤初脸色瞬间阴沉下去,才再次张口,
语气里带着一种纯粹的、就事论事的关切,
“太子爷亲自勘察过,深知其中利害,若是款项不足,新堤恐难抵御涨潮,那些只知坐在值房里拨算盘的官员,哪里懂得太子爷实地奔波的艰辛与远见。”
这话,精准地戳中了胤初今日最大的郁结,
他憋了一天的火气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忍不住冷哼一声,
“何止不懂!简直是鼠目寸光!”
他竞顺着她的话抱怨了几句。
石蕴容安静地听着,
不时在他停顿处,插入一两句极有见地的分析,
皆是从他的立场和实地见闻出发,
既认同了他的辛苦,又彰显了她对此事的了解和思考,
她展现出的不再是咄咄逼人的尖锐,而是一种沉静的、能与他同频的智慧,
这种无声的支持和理解,对于此刻孤立愤懑的胤初来说,像是一剂意想不到的舒缓剂,
他看着她烛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的侧脸,心中那根紧绷的、名为“警惕”的弦,微微松动了一丝,但他仍未完全放下戒心,只是态度不再像最初那般冰冷。
汤盅的热气渐渐微弱,
石蕴容适时地流露出些许疲态,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声音愈发轻软,
“时辰不早了,太子爷也莫要太过劳神,早些歇息,臣妾便先不打扰了。”
她行礼,作势欲退,
可就在她转身,裙裾将动未动之际,胤初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和探究,
“你……近日似乎清减了些?可是宫务太过繁忙?”
成了。
石蕴容心中轻笑,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脆弱与掩饰,
她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只是侧影显得有几分单薄,
“劳太子爷动问,并无大碍。”
她越是轻描淡写,反而越显得有事隐瞒,
这种欲言又止的姿态,勾起了胤初的好奇心,
也微妙地满足了他某种想要重新掌控局面的心理,
他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她面前,
距离陡然拉近,他能闻到她发间极淡的、不同于以往冷冽气息的柔和馨香,
他低头审视着她,试图从她低垂的眼睫下看出些什么,
“当真无事?瓜尔佳氏,这可不像是你。”
石蕴容微微侧开脸,避开他的直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哽咽,
“前些日子臣妾家中叔母递牌子进宫,言语间谈起即将大婚的堂妹,殚精竭虑却又满面期盼,臣妾只是想起额娘,”
“若是额娘还在,恐怕也会如此操心臣妾及家中妹妹们,故而近些日……”
她适时地停住,
将一个思念亡母、因而情绪低落的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
既解释了她的“异常”,又巧妙地唤起了一丝人情味的共鸣,
胤初愣住了,
他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看着眼前这个难得流露出脆弱的女人,再想到她近日的“温顺”与刚刚的“知心”,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有诧异,有恍然,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末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怜惜与……被依赖感?与他印象中那个悍妇形象形成了巨大反差。
这种反差,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