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岛靠海吃海,岛上众多腌坊,便是将大海的丰饶与无常,转化为长久生计的所在。
王氏花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才从家中赶到一座名曰‘临江坊’的腌晒作坊门口,额角已沁出细汗。
“哟!王婶儿早啊!看你最近气色不错,是不是遇到啥好事儿了,快跟俺们说说!”
几个相熟的妇人打着招呼。
“嗨,哪里有啥好事儿啊......”王氏勉强挤出笑容,含糊应着,脚步却没停。
这临江坊并非官家营生,而是清湖六大姓之一,临江徐家旗下的产业。
若是手脚慢了,少不得受训罚钱。
腌坊并非什么雅致去处。
到处弥漫着浓重的咸腥气,与熏制、取油等工序一般,是岛上最常见的营生之一。
成筐成篓的海获,无论大小贵贱,最终大多汇流于此。
妇人们围坐木盆,手脚麻利地刮鳞、剖腹、掏尽内脏,再用那白花花的粗盐,一层层、密密实实地揉搓进鱼身每一道缝隙,直至鱼肉被盐霜彻底覆盖,渗出晶亮水珠。
随后,这些饱浸盐分的海鱼便被摊开在巨大的竹席或石坪上,任由烈日咸风轮番鞭挞。
鲜亮的鱼身逐渐脱水、收缩、变色,最终成为能够经年存放、坚硬如木的腌鱼干。
这便是岛上家家户户过冬的口粮,也是行船走海必备的刚需。
相较之下,熏制就显得精细多。
但也只有真鲷、龙趸等肉质丰腴味美的上品鱼,才有资格进入那烟熏缭绕的熏房。
经由松木、香草等物熏制,被制成难得的精致稀罕物,专供富户、酒楼或者远销外海。
无论是劳作环境、活计粗细,与腌鱼干是截然不同。
“咚!咚!咚!”
取油房,沉重的捶打声有如闷雷,与之相伴的,是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烈腥臊。
几个光着膀子、筋肉虬结的汉子,以及膀大腰圆的壮妇,正挥舞沉重的硬木槌,在巨大的石臼中反复捶打腥气冲天的鲛鱼肝脏。
随着不断捶打碾压,暗黄粘稠的鱼肝油从破碎的组织中渗出,过滤汇集到特制容器中。
这鱼肝油,便是腌坊真正的硬通货。
点燃时明亮少烟,是岛上夜间照明不可或缺的海灯燃料。
将之涂抹在船帆、渔网、皮具上,更能抵御海水侵蚀,是渔民们赖以生存的重要倚仗。
取油是整个腌坊中最重最累的活计,但正因如此,工钱也最多。
“王婶儿?看啥瞧得这般入迷?你难不成还想去取油啊?那可不是人干的!”
几个妇人掩着口鼻匆匆经过。
见王氏在取油房门口怔怔站着,其中一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心提醒道。
“诶诶!俺可跟你说,别看取油能多拿两成工钱,但那是有命拿,没命花!”
“就是!”
另一人立刻接话:“你那小身板,骨头都给你震散架,还是老老实实在腌房晒鱼吧!人往高处走,不腌鱼,那也要想着去熏房不是?”
“管事儿的周婆子就专挑不顺眼的往里送,让她们死命抡槌,林婶儿知道吧?这都好些天不见人影了!”
“诶哟,该不会......”
“......”
同行的其他几名妇人闻言,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言语间对那管事婆子多有畏惧。
王氏回过神,尴尬地应和了两句。
“是......是哩,俺晓得。”
她自然是不想碰那要命的活计,可想到这半月来李爷对她家的帮衬,心里便沉甸甸的,像压了块石头。
“没想到李爷早年还去清湖城学过武,二妮那丫头、不,是咱家,算是遇见贵人了。”
“唉......”
心中默默想着,王氏便随众人走向腌房。
不多时,她与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