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夜,静谧得能清晰听见铜漏的滴答声,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慢得让人发沉。
朱厚照褪去象征皇权的明黄龙袍,身着一件月白暗纹常服,衣摆绣着极小的云纹,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他悠然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一本泛黄的《太宗实录》,指尖在“内阁建制”那一页反复摩挲,指腹蹭过陈旧的纸页,留下淡淡的痕迹。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解缙、杨荣、杨士奇入值文渊阁,掌机务”这句话上,眉头微蹙,若有所思一一太宗爷设内阁时,怕是没料到几百年后,这“掌机务”会变成“掌皇权”。
“皇爷,夜深了,寒气重,要不要传小厨房炖碗莲子羹?暖暖身子。”
张永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个黄铜暖炉,炉身刻着缠枝莲纹,热气从镂空的花纹里冒出来,他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打扰了朱厚照的思绪,声音压得像蚊子哼。
朱厚照没抬头,目光仍紧紧粘在书页上,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探究:“张永,你在宫里待了三十多年,听老辈太监说过,太宗爷当年设内阁,是为了什么?”
张永愣了一下,连忙躬身,腰弯得像弓,小心翼翼地回答:“老奴听当年伺候太宗爷的老太监说,是为了帮着皇爷处理奏章。当年太宗爷五征蒙古,又派郑和下西洋,还修《永乐大典》,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才让解缙、杨荣他们几个翰林入值文渊阁,替皇爷先看折子,拟好批语,再呈给皇爷定夺。”“说得对,是为了“帮忙’,不是为了“夺权’。”
朱厚照合上书,“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殿里格外清晰,他抬头望向窗外的星空,星星稀疏,月色朦胧,陷入沉思,“可太宗爷怕是没料到,这内阁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一一从“帮忙的伙计’,变成了“当家的掌柜’。”
“仁宗爷用三杨,让内阁掌票拟权,批折子的权力几乎全交出去;宣宗爷更甚,倚重杨士奇,连六部的奏章都要先过内阁的手,内阁说“不行’,六部连皇爷面前都不敢去。”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冷意,“仁宣之治是来了,可内阁的话语权也跟着水涨船高,他们能帮着皇帝治国,也能瞒着皇帝搞小动作一一刘健、谢迁就是例子,连跟宁王勾结,都敢在票拟里掺私货,把“查藩王’改成“安抚藩王’。”
张永捧着暖炉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暖炉的热气透过掌心传来,却没让他觉得暖:“皇爷是说……内阁的权力太大了,已经压过六部,甚至敢瞒骗皇爷?”
“不是太大,是隐患太大,像颗埋在皇权脚下的雷,早晚要炸。”
朱厚照站起身,在殿里踱着步子,月白常服的下摆扫过金砖地面,带起细微的尘烟,留下浅浅的痕迹,“现在不动他们,真等一百年后,内阁的票拟权变成“圣旨’,皇帝的朱批变成“盖章’,他们就能跟皇权分庭抗礼,你信不信?”
张永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黄铜暖炉差点脱手,“眶当”撞在胳膊上,他连忙稳住,声音有些发颤:“老奴不信!天下是朱家的天下,是皇爷您的天下,他们再大胆,也不敢跟皇爷分权啊!”
“不敢?”
朱厚照冷笑一声,走到墙边挂着的《出警入跸图》前,指尖点着画中簇拥在皇帝身边的文官队伍,眼神锐利如刀,“成化朝的万安,靠着“纸糊三阁老’的名声把持朝政,连先帝(孝宗)做太子时,都要忍着他的刁难;弘治朝刘健更甚,内阁票拟几乎等于圣旨,六部尚书见了他,跟见了皇爷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再这么下去,皇帝成了盖章的傀儡,内阁倒成了真主子一一这不是危言耸听!你没看见,今天午门审案,刘健都被押进诏狱了,还有文官敢偷偷递眼色,想抱团对抗朕?这股子势力,不除不行!”张永张了张嘴,想反驳,说“文官也有好人”,可想起白天在午门看到的景象一一那些文官要么缩着脖子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