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营之内。
演武场边堆着兵器。
长枪短刀码成了三座小山,比人还高。
空气里飘着铁锈味,混着士兵身上的汗味。
一片忙碌景象,却没了往日的嘈杂。
王守仁正带着五个从边军调来的将官。
蹲在兵器堆前,手指捏着枪尖的锈块。
轻轻一捻,铁锈“簌簌”往下掉。
像掉了层干皮,露出底下暗沉的铁色。
那些长枪。
锈迹斑斑,有的枪头弯成了月牙,有的枪杆裂了缝,用手一掰就能感觉到松动。
还有些短刀,刀刃卷了边,像被啃过的骨头。
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被遗忘的落寞一一这些兵器,最少有半年没保养过了。
“都按规矩分。”
王守仁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锈渣。
指着兵器堆对将官们说:“能修的放左边,用砂纸磨掉锈、换根枪杆还能用;断了的放右边,熔了重铸箭头;锈得没法用的,直接当废铁卖,换钱买新牛油。”
将官们连忙应着,撸起袖子就动手。
按王守仁的指示,将长枪分门别类地堆放在一起。
叮当的碰撞声混着“这边还有根断枪”的吆喝声。
倒比昨日热闹了不少,却多了几分章法。
这清点兵器之举。
看似平常,却透着王守仁的细致一连枪杆上的裂缝都要伸手摸一遍,短刀的刀刃要对着阳光照,看有没有豁口。
将官们看在眼里,心里对这位新来的参军,又多了几分敬意:这文官,不是来摆样子的,是真懂行。王守仁拿起一把锈得最厉害的枪。
眉头微皱,转身冲亲兵喊:“拿砂纸和牛油来。”
亲兵跑着拿来东西,王守仁接过,蹲在地上就擦。
砂纸磨过枪头,“沙沙”响,铁锈簌簌往下掉,落在青砖上积成小堆。
他一边擦一边对身旁的将官说:“兵器就得天天擦,跟自己的手一样金贵。你对它上心,它才肯在战场上护你。”
“去年大同卫有个士兵,枪头锈断了,跟蒙古人拼杀时没了兵器,被一刀劈在肩上,差点丢了命。”“擦干净了,上点牛油,杀敌才顺手。不然没等刺着敌人,枪头先掉了,那就是送死。”
将官们听着,纷纷点头。
有个叫赵虎的年轻将官,曾在宣府打过蒙古人,最懂兵器的重要性。
他也拿起砂纸,学着王守仁的样子擦枪:“王参军说得是。末将以前在宣府,每天操练完第一件事就是擦枪,哪怕再累也不敢忘。回了京营,见大家都不擦,也就跟着懒了,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士兵们原本远远站着,抱着胳膊看。
有的还偷偷撇嘴一觉得一个文官瞎指挥,擦枪有什么用,又不会真打仗。
可此刻,看到王守仁蹲在地上擦枪,手上沾了铁锈也不顾,还说出“大同卫士兵”这样实在的例子。他们的态度悄然发生了改变。
有个叫老陈的老兵,当了十年兵,参加过弘治十四年的大同保卫战。
他凑过来,递上块浸了牛油的麻布:“参军,用这个擦得快,还能上油,省得再费一道劲。”说完也不待回应,拿起一把枪就擦,动作熟练得很。
其他人见了,也跟着动起来。
一个个都埋头苦干,认真地擦拭着自己手中的兵器。
连之前躲懒的几个兵油子,也缩着脖子拿起了砂纸一老陈都动了,他们再懒,怕真要挨军棍。营里的气氛。
跟昨天大不一样。
原本涣散的军心,像被线串了起来,有了凝聚力。
到巳时中旬,他们已经清理出能修的长枪三百二十杆、短刀一百八十把,废铁堆也堆了半人高。这小小的变化。
却是京营走向整顿的第一步。
意义非凡。
与此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