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脏串在一起,内脏的味道高高悬挂在房梁,那里黑漆漆,红艳艳,硕果累累。
女人把他的心挂在房梁上,把歌唱,心脏的肉和别的部位的肉不一样。”
她唱了一段,有一种在骨头上离奇安上肉的感觉,米娜从来不知道自己唱歌难听无比,她从小在林子里晃荡,对鸟儿说话,以为也跟它们一个水准,鸟儿听不下去振翅飞走,她怪鸟脾气不好。
男人问:“这是什么歌?”
“是谷地民谣。”她那里的特产,米娜从小听着这首民谣长大,它的名字是内脏的味道。
男人开始挑剔其中的歌词:“心脏部位的肉和别的部位有哪里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大人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你是女孩男孩?”她的声音其实有点像变声期的小男生,虽然音调跑偏,但音色还算甜美,让人想起鲜花和露水。
“我是女孩。”
“多大了?”
“十二岁。”她撒了谎,觉得这样大人就不会责怪她,还会多给些小费。
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他也看不到她的,因此他们可以随意说话。
男人缓慢问道:“你从哪里来?”
“很远的地方,先生。”
“你很喜欢读书?”
“我辍学了。”难过的事情她无法撒谎,真切实意的沮丧。
床上男人没有再问,于是她继续哼歌,唱完后男人没有给她小费,把随手的古董石榴花怀表送给她,上面刻有权杖与海鹰的徽印。
“这太贵重了。”
“你读的很好,唱歌也能听出是人类的声音。”
“明天我也可以来吗?”
男人没有开口,侧脸的绒毛像呼吸一样轻盈。
“我会来的。”
米娜把金灿灿的怀表揣进兜里,她跳上窗户,沿着花楸树又蹭蹭爬了下去,临走还探头,说了句祝您一切安好。
“大人。”守卫破门而入,已经听到了病房内的动静。
“没什么,来了只小鸟。”
当晚车声轰隆,米娜在指尖缠着怀表的金链子,忽然想起来明日没法赴约。
她藏在大货车里回程,漫长的几天几夜不停看星星,啃手指甲,谷地山路蜿蜒盘旋,最先看到了半山腰的红房子,第一次有了返乡的归属感。
那户人家,最华丽的城堡,是镇上最富有隆巴商的领地,法尔索一家,他们无恶不作,衣着光鲜亮丽,走到哪里哪里便引发视觉暴动。
汽车擦着山线边缘隆隆驶过,米娜已经看清了城堡轮廓,细长的罗马圆柱静静伫立,鲜花轰轰烈烈盛开,花海如鲜艳翻腾的红色巨浪,人人从那里走过,都会有一种蜿蜒美丽的心情在生长,小镇所有人都喜欢那栋美丽的房子,尽管它丝毫不属于他们。
法尔索一家与全镇人为敌,他们开赌场,放高利贷,跟黑手党来往密切,是小镇最富有的隆巴商。
几十年前的核战争毁灭了整片大陆,世界沦为废墟又悄然重建,法尔索家族疯狂敛财,垄断了小镇的一切灰色产业。
看到了那顶罪恶的红房子,米娜返乡的冲动归于平静,山川草木,闷热压抑的天气,湖泊鸣荡的青蛙叫,一切一切让她变得熟悉,她放下了一路追逐的不安,那些强烈的紧俏与迫切,偷偷在半路下了车。
害怕回到家挨揍,她藏在农场谷仓里,枕在玉米堆里入睡。
镇上的动物们先认出她来,绵羊跑出羊圈用脑袋拱她,米娜睡意惺忪,早晨起来疑惑这些羊怎么还穿厚厚的羊羔毛外套,她看到很多只小羊羔在嘬奶喝,法尔索家的猎犬在草浪里奔跑,那家人不怎么样,狗还不错,跟她热情吐着舌头打招呼。
最后连鸟都来了,声势浩大,米娜不得不回家。
烟囱里冒着炊烟,鹅卵石墙壁爬满青藤,一层层篱笆栅栏吐着安宁贫瘠的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