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经旬不霁。
这天,像被谁施了咒,连白昼都瞧不见一丝天光,厚重的云层盖在天璇宗上空,似要压至眉间。
叶凝抱膝坐在榻上,拢紧披在身上的薄毯,盆中炭火燃得正旺,她却依旧感觉血液正一点点凉下去。
“啪嗒——”
虚掩着的云纹雕花木窗忽然被撞开。
一只长尾山雀从窗外飞入,落于她肩头,欢快地扑扇着双翅:“主子主子,楚师兄突破化神境界了!”
“真的?”
叶凝倏地睁眼。
一双黑白分明的鹿眼明显蒙着水雾,被火光一照,骤然亮起雀跃的光芒,宛如盛满清水的琉璃盏,水光潋滟,顾盼生辉。
她心中一喜,竟顾不得冷,忙不迭地脱了薄毯就要下床。
可就在双脚触碰到地面的瞬间,丹田处猛然传来一阵刺痛,她双腿一软,控制不住往旁侧倒去。
“主子小心!”
山雀化为一名碧玉年华的姑娘,赶在叶凝摔倒前扶住她,残留在眉梢上的喜悦顷刻消失殆尽。
“要青羽说,您就不该自剜灵骨助他渡劫!他生于仙门大宗楚家,又是掌门剑尊坐下大弟子,要什么灵丹妙药没有?别说失败三次,就是五次十次百次,他们也多的是法子帮他。”
“可您为他自剜灵骨,消耗大半修为,受焚心刺骨之痛,却连颗丹药都讨不到,那楚芜厌可来看过您一次?”
楚芜厌。
这三个字直直撞入叶凝心底。
无论历经多少朝暮,即便提及千次万次,这个名字总能在她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可能是自剜灵骨的伤实在太痛,叶凝的身体晃了晃,紧接着,脑袋中有一瞬的空白,眼前的场景也跟着模糊起来。
恍惚间,那日的情景陡然出现在眼前。
十岁那年,她被师尊宁妄带回天璇宗,“楚芜厌”这个名字便从那一刻起,深深烙入她生命里。
初见那日,少年一袭白衣胜雪,风姿绰约,他舞得一手好剑,即便叶凝不懂,也能一眼看出那剑法灵动飘逸,一招一式皆如行云流水。
见她看来,少年收起剑,小跑着到她跟前,爽朗一笑:“我叫楚芜厌,师承掌门剑尊,你是我小师叔的弟子,以后便是我师妹了。”
眼底的墨色被天光晕开,清澈温和,像三月里的暖阳,将封冻一整个冬天的冰霜都融化了。
叶凝就这般看呆了眼,不记得他与师尊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他何时离开。
直到回到天音阁,她才发现手里紧攥着一块饴糖。
还有一张字条。
洋洋洒洒的字迹力透纸背,一如他的剑法:小师妹,欢迎加入天璇宗,以后师兄保护你。
短短几字,她来来回回读了十遍有余。
一抹不确定的喜悦从心底泛起,缓缓漾至唇角眉眼,最后灿然一笑。
这是她从前十年颠沛流离的生命里最为开心的一天。
然而,她未曾想到,这竟是往后漫长时光中,唯一能让她展颜欢笑的日子。
此后,她跟着师尊修行符咒,却因出身乡野、修为低下,没少受同门嘲讽奚落。
起初,楚芜厌还会替她出头。
就像字条中说得那样,将她护在身后。
叶凝天真地以为,她与师兄间的情谊永远不会改变。
可后来……
他年岁渐长,修为日益精进,一手流云剑深得掌门剑尊真传,成了宗门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他仿若一颗璀璨新星,光芒耀眼,不仅在天璇宗,就算在整个仙宗世家,楚芜厌这个名字已是无人不晓,无人不赞。
渐渐地,他不再主动找她了。
即便在众人面前偶然相遇,他也装作视而不见。
说不失落是假的。
可叶凝却不停地为他找借口。
或许今日雨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