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江知味颇感意外的是,江暖竟和这位奇奇怪怪的疯驴郎君聊得眉飞色舞。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小人儿,就那么腰杆笔直地站在那儿。双眼目不斜视地望进对方的眸子,高举着短肥的一双手,上下舞动,一个劲儿地比划着什么。
然后那疯驴郎君温柔地期身下去,时不时浅浅一笑,间或搭上两句话,还伸出手,摸了摸江暖额头上两排八个小馒头似的的小发髻。
那小书僮风风火火地到他身边时,他也没全然直起身,只偏过头,随手接过了六个碗的其中一个。
江暖指了指他手里的陶碗,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面上满是骄傲得意。江知味不用看她嘴型,就知道她又在帮忙推销。
刚打算笑,江知味突觉小腿上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低头看去,竟是江晓。这孩子困得发懵,起先就站得歪歪斜斜,这会子摔倒了,一脑袋栽在她的腿肚上,“哎哟”一声响。
江知味心想,耽搁孩子睡觉会影响长高,便朝江暖的方向嚎了一嗓子:“暖姐儿,该回去了。”
便见江暖同那疯驴郎君热情地挥了挥手,又两手叉腰,十分骄傲地续着说了两句什么,之后一蹦一跳地回来了。
她也恰好与那起身的郎君四目相对。这回不好再把视线移开,就略一福身,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过了。
江暖小白兔似的,一蹦一跳来到她跟前,扬起肉乎乎的小脑袋:“二姐姐,你也认识那个阿叔吗?”
“也?”江知味不明白她的意思。
“是啊。”江暖蹲下身,顺手将地上睡得歪歪斜斜的江晓拽起来,“二姐姐,不瞒你说,我就是觉得他看着很眼熟,所以才过去和他说说话的。”
被江暖这一提点,江知味凝眸,思忖了片刻。是错觉么,方才那一抬眼看去,恍然间她竟也觉得有些许的眼熟。就好像此前,在哪儿见过这位疯驴郎君似的。
有点打脸,先前还说帅哥都走下水道呢。
可究竟在哪儿见过,她苦相冥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再问江暖,亦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个阿叔什么都不同我说。我夸他模样好,他说‘你也是’。我说他衣裳好看,他说‘你的也不错’。那我就说了,我家之前养了一头驴子有那么那么大,他说他家的驴子光鼻孔就有我比划的那么大了。”
江知味忍俊不禁:“还有呢?光说这些没营养的,就没说点旁的了?”
江暖想了想:“我走前,同他说,二姐姐做的浇汁豆腐特别好吃,横桥子夜市上的客人,都很喜欢吃浇汁豆腐。他就尝了一小口,然后笑了,说‘我也觉得甚妙’。”
这种褒奖江知味自摆摊以来听过不下百遍,没觉得有何玄妙。只一心想着,这位疯驴郎君在这么社牛的孩子面前都如此寡言少语,果然是位不好相与之人。
她不再过问其他,只轻抚了两下江暖的后脑:“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俩先回去睡觉吧。我把最后的浇汁豆腐卖完,也打算走了。”
江暖打了个哈欠,伸手拍拍江晓的屁股:“嗳,晓哥儿醒醒,家去了。”
两小只摇摇晃晃,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
很快到了中秋前一日。
出门采购前,江知味针对这阵子的收支,做了一趟详细的盘点。盘点结果就是,她是个合格的厨子,却不是个合格的会计。
九年义务教育期间就文理偏科严重的江知味,见着满布包的铜板,高兴是高兴,却也只剩下高兴了。
高兴之后更多的是对于算账的一筹不展。
在后世怎么说还有计算器和excel呢,况且知味楼那么大的连锁餐饮,有专门的财务专员,还有外婆这个“老谋深算”的把关,完全不用她自个儿操心财务方面的问题,只需专心钻研厨艺就够了。
可倒退回千年前,面对怎么都研究不透、只能噼里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