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脚之地。
县衙之内。
魏三老爷与县尊端坐正堂,他们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张大夫人原本坐列下首,且听差役来报,随着所谓嫌疑之人接二连三被捕,银湾入了夜了,夜不露容,门不纳生,张大夫人虽是当家的女眷,夜晚独滞在外,还是有些许不便,故而揖让拜别。
魏三夫人是急坏了的,自令信发出伊始,她便马不停蹄地跟随三老爷来到了县衙,魏三夫人坐在正堂后边的西厢里,她紧张得拽进了手帕,伏听差役来报,魏九芙就坐在她的身侧。
魏兰蕴也在县衙。
但魏兰蕴并不坐在西厢。
她独自一人站在正堂朝东的抱厦里,抱厦修的是直棂的推窗,明纸糊的窗户前是一方池塘,雨在池塘上砸出细密的涟漪,鱼翻起了尾巴。
从窗户向前看,正好能瞧见县衙大门的一线,那线地方架了只三尺宽的鼓,鼓是件经年没有人用过的物件了,架子发了霉,鼓顶上落了一层灰,蜘蛛在灰上结网。
有个老妇被差役抓了进来。
她太老了,肌肤像堆砌的树皮一样挂在脸上,她佝偻着,被差役带着踉跄地往前走着,这是一个不被儿女供养的老妇,常年被儿女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她是没有银湾户籍的,差役说她通敌叛国要押着她走去,她听成了桶底饭锅乐呵呵就跟着走去。
这是最后一个嫌疑犯了。
喘着粗气的差役匆匆前来禀报,甫一说完,魏三老爷便悠悠地叹着气,说道:“家纪不言,让睿才兄见笑了。”
“哪里哪里。”刘县尊摆手推辞,“职责所在,分内之事罢了,旨望我朝海清河晏,边关太平无事,伯兴兄大道坦途,雄才壮志,浩浩乎实现一番抱负才好。”
两个老爷拱手寒暄,继而又周旋揖让了一番,魏三老爷便背着手朝外走去。
西厢房的烛火幽幽,魏三老爷大步走进了东抱厦。
魏兰蕴背对着魏三老爷,她与窗景一起站在窗边,宛若一幅精致的仕女画。
“好玩吗?”
魏三老爷本想微笑,开口却成了咬着牙、恨恨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怎么会不好玩呢?”魏兰蕴倒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她毫不掩饰,近乎是嘲讽而挑衅地说,“高高在上的老爷夫人,被一番话耍的团团转,这怎么会不好玩呢?”
魏三老爷手里掐着麻核桃,他忽的噗嗤笑出了声。
“你说你要盖高堂,我就伐檀林、烧黄壤,我帮你把这堂盖得比天高、比命长。”
你说他是投敌叛国,你说他还尚有同党,那我便为你推一把,我让这城门关了张,我让这衙门升了堂,我让这全城的妇孺老幼都下了大狱,来陪你清缴这敌国乱党。
这把火烧的好似那山火旺,蠢货却还得意洋洋。
她以为她的计谋天衣无缝,殊不知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注1)。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抓个阿猫阿狗来,都可以随便收场的。
叛国的罪不是随便判的,叛国的人也不是随便杀的,事情总要有一个交代,拿不出通敌叛国的真凭实据来,那总要拿出一些别的东西来。
调皮的孩子会受到惩罚。
区区的一个孩子,还没有资格能威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