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谎言
良久缄默中,水珠仍旧顺着他发丝往下落，墨绿衣襟被浸得更深。姜云翊更近一步，轻声问：“阿姐怎的又不说话？”他脚步极轻，神色尤为温柔，姜容婵却莫名毛骨悚然，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抵上冰冷屏风。
两人距离愈远，皇帝静默着望了眼脚边砖石，手指搭上腰带，不过一瞬绣有龙纹的外袍落地。
少年只着单薄里衣，似哄婴孩般道：“阿姐不喜我这身龙袍？我脱了便是。”
“阿姐莫要怕我，"他眼睫剧烈颤动着，癔症般反复念叨，“莫要怕我、莫要怕我……”
姜容婵望向他张开的手臂，向前挪动半步。她同祝久的交谈，都被他听见了。
“陛下将衣裳披上，"她并未靠进他怀抱，而是在半臂距离站定，抬手碰了碰潮湿衣襟，“等会我让女使找一找，是否还有你的干净衣裳。”姜云翊闻见她身上香气，混杂着氤氲水雾，湿漉漉的黏在人身上，散也散不去。
他缓缓眨了眨干涩的眼,问道：“你府中怎会有我的衣裳？”“你遣人送来的。”
姜容婵淡声提醒皇帝，她刚离宫回来，栾平便奉命送来一套男人所穿的寝衣。日头照耀下，其上精细龙纹清晰可见。
这般厚脸皮的事，皇帝竟忘了。
“原来如此，"姜云翊颔首，“…阿姐当初没将它扔了么？”“御赐之物，我岂敢损毁。”
姜容婵一句话刺得他倏然安静，默不作声去外面候着，等她穿好衣裳出来。铜鸟烛台旁，少年孤身而立，垂眸怔神。
来往女使知此乃皇帝，纷纷绕着走，余光却不自觉因好奇窥探天颜。皇帝似浓墨画出来的人，站在那，周遭一切仿佛不存在。他身侧自有大片留白，旁人难以落笔添上几分亮色，故而无论身处何处都孤零零的。
女使们半分不诧异，天子理所当然该高不可攀，又禁不住更怵他，绕得更匹。
姜容婵刚拨开珠帘，便见那道身影。
“阿姐，“姜云翊唤了一声，目光细细扫过女人眉眼，“我今夜是否吓着你了？”
姜容婵心底疑云弥漫，他若听见她同祝久说了什么，怎么不问？总不能是她猜错了。
迎着那道勉强平和下来的目光，姜容婵亦仔细端详皇帝打扮。她方才不曾注意，眼前少年用一根陈旧发带束起青丝。其上纹路，乃太子所用。
“这些时日，我说了什么陛下皆知悉么？"姜容婵抬手摸那根垂下的发带。翠嫩颜色，好似条竹叶青缠在女人白皙手指。姜云翊任由她拨弄自己发带。
“不可以么？"他声音极轻，“只要阿姐想听，我可以把我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告诉你。”
“我又不是史官。"姜容婵松开手，翠绿绸带自指尖滑落，“知道这些做什么？″
离得太近，她察觉皇帝眼睫颤得更厉害，唇也越抿越紧，脸色比死人还青白交加。
姜容婵刹那回过味来，皇帝从未平复心绪，一味压抑而已。他现下正如沸腾的水，终究会扑出来烫着她。“陛下不若先去客舍歇息。”
姜容婵说完，便欲唤女使引他离开，意识到自己语气略急迫，缓和些又道：“天色太晚，我只怕耽搁明日早朝。”“我看阿姐半点不怕我，却和祝久谈什么惶恐不安，”他低低笑了一声，“若真怕我，岂会直接赶我走？”
少年缓声道：“自我今夜出现起，阿姐恐怕都在心中疑惑，我为何没有涕泪横流，求你谅解我过往唐突行径，为何没有扮作多年前羞涩含蓄模样，求你重拾过往情意？”
姜容婵眸色微变，眼前人慢条斯理，却一步步紧逼。她退至榻边坐下，仰头望着他微动的唇。
含着讥诮与自嘲的言语源源不断涌出。
“阿姐以为我会信？"他呼吸沉重到仿佛罹患重病，“你说你曾动过情，这种荒谬至极的谎言，蠢货才会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