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屏风
姜容婵眼前发白,雾蒙蒙看不清皇帝的脸,心口跳得飞快。她哪个都不想选。
既不想同阿弟行悖伦事,也不想看他去死。无论眼前少年是大胤天子,还是姜云翊,她都希望他能活着。千秋万岁是虚无缥缈的祈愿,但平安无虞却是人力可为。父王薨后,她跪在高阳王宫前殿,高大棺椁内空无一物,来来往往的封国官员们告诉她,没能找回父王的尸首。
吊唁的宾客满面哀戚,几乎皆为高阳王昔日同袍,不住安抚:“我等皆已派人去寻,想必不日便能寻到。”
寻不寻的到,没有意义了,人死如灯灭,风光大葬只为安抚生者。姜容婵来长安的路上,战战兢兢外却升起诡异的轻松,她没有亲人没有挂碍,永远不为人拖累,也不会拖累别人。
钟媪在葬仪后抱着她低喃:“往后再不会这般伤心。”高阳王是她最后的亲人,还有谁能让她悲痛至此。姜容婵也这般以为,她会孑然一身来长安,毫无挂碍回高阳,谁知道会有人自然而然黏在她身后,一声声“阿姐"唤十几年。姜云翊自始至终凝视眼前慌乱的脸,将每个细微神情尽收眼底,抬手抚摸她脸颊,指尖掠过女人眼尾勾起的弧度,心尖也被勾得发痒。“阿姐,"少年轻柔呢喃唤她回神,“不要怕,怎么选我都不会怪你,毕竟我性命本就是你给的,倘若没有你从旁相劝,先帝早就废了我。”姜容婵扯了扯唇角,皇帝说的委实牵强,废立太子这种大事,岂是她三言两语能决定的。
“一死而已,我从不害怕,只怕死后,阿姐一一”“够了,“姜容婵打断他,脸色煞白,“陛下能否安静些。”皇帝嘴里一个皆一个的“死”吵得她胸口涨痛,眼皮狂跳,仿佛随他毫无顾忌的言语,回到那座偌大灵堂,身处的王宫猝然变成未央宫阙。姜云翊神色从容,刚要张口,却陡然怔住,手忙脚乱擦拭女人湿润的眼角,嘴唇翕动,舌头却不知该往何处摆似的,吐出的字句不成调。望着不再游刃有余的皇帝,姜容婵冰凉手指攥住他衣袖,捂着胸口半响说不出话。
“何以说那些生生死死,你知道我听不得这些,"她顿了顿,声音发涩,“难道太医真没有旁的法子?唯有这一种解法?”姜云翊僵在原地,像被温热的眼泪烫坏了脑子,压根反应不过来她在说什么,却下意识地答允一切要求,连声道:“好好好,我往后再也不说。”他盯着女人脸颊上滚落的泪珠出神,像粉白花苞上的露水,喉咙干涩地舔了下唇,温声道:“没有别的法子。”
皇帝直视她的眼眸中毫无哄骗之意。
姜容婵眸中眼泪止住一瞬,心中疑窦却不曾消减,总觉皇帝在证骗她。或是解法,或是症状轻重,也可能是旁的……但他总归有所隐瞒。她紧抿着唇,映入眼帘的是皇帝微微蜷曲的左手,正被他默默掩于袖中。姜云翊自己都未曾发觉,他这微不足道的反应,姜容婵却看的一清二楚。他幼时撒谎还知赧然,面上不显,手却尴尬无措地攥紧,藏进宽大袖口,长大后说谎如喝水,愈发娴熟自然,亦戒掉这些易被人察觉的小动作,唯有方、大乱时会显现一二,只不过旁人不知其背后含义而已。天不知地不知人不知,姜容婵知。
她瞥了眼少年衣袖,喉咙发紧,又是一串泪珠滚落,刚巧掉在皇帝朝服绣纹上,栩栩如生的龙目有水泽氤氲开。
“太医是否说过,还有多久时间?"她见皇帝嘴唇微动,轻柔嗓音直接打断他,“山君,你同我说实话。”
姜云翊浓墨般的眼珠凝视她,半晌不语,许久才出声。“阿姐,我亦不知,”他硬下心,“或许三年五载。”“倘若真与你同眠,他年史书青笔,你便是如齐襄公那般荒淫无道之君。”姜容婵一面说,一面看着皇帝逐渐发白的脸,突然哽咽,“倘若有旁的法子,哪怕如介子推割肉熬汤,我也愿意。”
皇帝闻言,眼神微动,心痛到呼吸停滞一瞬。倒也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