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整套茶盏被拂落在地,脆响惊得姜容婵顿住。姜云翊陡然弯下腰,捂住胸口,像拼命忍耐直到肩膀颤抖不止。少年攥住面前衣摆,紧抿的唇角溢出绯色,蹙眉缓了口气,喉间强行压抑的血猛地涌出,吐在女人鞋尖,染红那一颗颗圆润珍珠。他咳得喘不过气,手掌撑着桌案,慢慢坐直身子,再抬眸时面前人影早已消失不见。
后背却感受到一只手正轻轻拍着,嘴角残留的鲜血被帕子慢慢擦干净。皇帝耳目顿时清明,仿佛神志上蒙的那层阴翳也被擦去。姜容婵眼皮直跳,握住帕子的手不住地抖,指尖碰到他脸颊时,更因慌张而呼吸急促。
“我去叫太医。”
“不必……”
姜云翊伸手拦她,刻意收着力道,只虚虚拢着皓腕,最后轻握女人纤细指尖。
他嗓音比寻常低哑许多,喘着气道:“阿姐别走,我现在没气力强行留你,但我想要你陪着我。”
见姜容婵无动于衷似的,皇帝唇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尽,耳边嗡嗡作响。直到无奈的女声钻进耳朵。
“我只说去寻太医,怕你呕血与热毒有关。”“我平素热毒发作,从未吐过血,"姜云翊呼吸急促,“阿姐方才所言,未免太伤人心。”
姜容婵彻底不知说什么好,稍稍冷淡一点,他竞呕血给她看。她温声道“下回不再冷声说话了。”
姜云翊眼眸瞪大,难以置信地看向身侧满面担忧的阿姐,气极反笑。他嘴唇微动,“阿姐根本不懂,你让我选妃,才是缘由。”见姜容婵凝滞的脸色,少年眼睫低垂,像被她的反应伤到心灰意冷。“我既然只想要你,怎会找别人,"姜云翊面色冰冷,“还是说,在阿姐眼里,我是三心二意之徒,可以一边想着你,一边同旁人云雨。”姜容婵被他直白言语钉在原地。
若她不是长乐,是哪个列侯家的女儿,或许会高高兴兴进椒房殿。但她是长乐,所以没办法回应他,皇帝唤了她多年阿姐,怎么能要她呢?姜容婵忽然不敢看皇帝的脸,苍白无力地解释“我不曾把你想的龌龊。”她喉咙发哽,方才未曾想太多,只是一闪而逝父皇后宫乌泱泱的三千佳丽,脱口而出选妃。
现下姜云翊含幽带怨,姜容婵不由恍惚,以为自己是故意戳他痛处,且未曾顾虑,不得帝王宠爱的女人有多难熬。
她脸颊发烫,低下头喃喃“我没有劝你现在选妃的意思。”既然知道皇帝发疯,她又怎会让别人跳进火堆。姜容婵的话刚落下,皇帝眼底便泛起狂喜,然而在看清她神色后,刚翘起的唇角便凝住。
阿姐在想什么,他只消看一眼便知。
但皇帝只当什么也不知。
“阿姐,宣宁二年刚中热毒时,太过难熬,我想过找你。”少年低低的声音轻如流水,“你这般心软,说不定会答允我,若不肯,我…他沉默一瞬,喉咙溢出丝轻笑,“我大可以强求,但我不想。”姜容婵不由后背发冷,望了望空无一人的四周,不动声色向门扉的方向挪几寸。
细微的动静立刻被察觉,她腰肢被猛地扣住,往他怀里摔。“阿姐知道我为何不想么?”
摔在少年怀里的瞬间,姜容婵听见一声平静的质问。她刚缓过神,抬眸便见一双幽静如深潭的眼,心口倏然一紧。与想象中带着恼怒的神色不同,这份幽静更像浓重哀伤沉寂而成,日积月累慢慢堆叠。
对姜容婵而言,这还不如直面暴怒的天子。姜云翊这副模样,叫她恍惚以为面前不是皇帝,而是太子。是七八岁时可怜兮兮的太子,跟在她身后,路过水洼时赶在宫人前面殷勤替她提着裙摆。
“阿婵,他们说你要回乡。”
“我是阿姐,不可以叫我阿婵,"姜容婵执拗地纠正,蹙眉问“谁说我要回高阳?魏王又拿此事骗你?”
“阿姐,你哪日回高阳记得带着我,别不要我。”太子看着她的一双眼珠水润泛红,像刚哭过。和现在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