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向大唐,心向君王,永远算不得真正的权臣。
可目今已非李世民的大唐。
他仍欲将贞观强行挽留,却不知永徽的君王与他并非齐心,或者即便知晓,他也难以妥协。
而李世勒保持了一贯的冷漠,虽为肱骨之臣,他亦很少参与朝堂议事,就算在场,也罕见他发言,对于长孙无忌引起的风雨,他亦从无别论,只是不免想到若是她在,断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她定会从中斡旋,好言好语,先劝长孙无忌,再慰当今天子,世上不会有人跟她打过交道后不喜欢她,天子一定也无法生她的气。有她在,最终定然不该是那般走向。
但她竟然死了。
她死得太早,李世勒从未料想,最留恋世间,活泼若朝阳的那人,走在了她的阿耶之前,走在耄耋之年的虞世南与欧阳询之前,亦走在她的兄长之前。倘她嫁了他,只需软语请他,他便不会道出那句“此陛下家事也”,他甚至想,他或许会为了李家,抑制自己的本性,对天子试作一番劝告。可一切因她的死,皆成了空话。
人死不能复生,他也惟能作不切实际的幻想,并且他清楚长孙无忌与他彼此都不喜欢对方,于是及时激流勇退,主动提出了辞任。现实里,他的选择显然又一次走向正确。
在这场牵扯了多方元老重臣的漩涡之中,他保全了自身,亦安定了宗族,他成了朝廷最为倚重的干城,感激的武皇后亲自到访他的府邸,问候他寡居多年的长姊,天子更是对他一再加封,将掌兵之权毫无保留地交给他。他领兵东征,继先前平灭薛延陀之后,他又大破高句丽,设安东都护府,完成了便是李世民也没能实现的愿望,至此,他的声誉达到顶峰,纵观整个唐朝,除了太宗与李卫公,再无人可与他的功业媲美。他已然达成了千古以来所有武臣期冀的目标。可他并不需要那么多的虚名,他已得到了所有他想要之物,除却一件,但那已永无可能。
他不恨长孙无忌,更未唏嘘过后者的命运半分,他认为,长孙无忌早应对结局有所预料,他又何必假慈悲,那向来不是他的作风。「我能有幸与世勒做永生永世的好朋友么?」「永生永世?」
他并非小人,但绝对算不上圣人,他善得不纯粹,却也谈不上恶。为李家效忠至今,建立这番后无来者的功名,他想,自己到底算不得背叛她。
永徽年间,辞官之后,他曾再次来到洛阳。经历数十年的百废俱兴,昔日繁华的东都今日重又恢复熙攘,远处层叠闾阎,洛河畔清水悠悠,许多扎着垂髫的孩童无忧嬉戏,亦有少女安静地坐在岸边写生。
波光倒映日色,李世勖略微恍惚。
他看见白发苍苍的老者伫立墙边,十余名稚童围坐在地,明亮的双眸齐齐地盯着他,听他声情并茂地讲述隋末激荡的往事。他讲秦王被当时占据洛阳的王世充蔑称唐童,而他确也年轻气盛:“当时秦王亲以轻骑兵引逗王世充三万精兵,不顾己身安危,自然寡不敌众,一时陷入重围。”
“霍,那如何是好?"有七岁男孩当起捧哏。老者描述画面惟妙惟肖:“郑军争相追逐,秦王略无惧色,一人于万军之中跃马,一面张弓迎敌,左右无不应弦而倒,最后秦王不仅毫发无伤,还独自活捉了王世充大将,安然回营。”
他又云,秦王彼时不过弱冠之年,帐下文臣济济,猛将如云,助他虎牢关一战擒两王,震惊天下。
彼时大家都年华正好。
他讲到腹藏奇计的房玄龄杜如晦,二位为秦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讲到勇冠三军的秦琼尉迟恭,于万军丛中轻取敌将而无惧色,讲到忠亮耿直的魏征王珪,即便先前为东宫旧臣,亦慷慨为天下大义,尽节效忠于新的君王。他讲得风云万千,聆听的孩童们不由睁大眼睛,无不面露向往。“世上还会有第二个秦王么?"有女孩问。不会了。一旁的李世勒在心里回答。
“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