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老宅的香樟木圆桌，第一次坐得这么齐整。
凌玥瑶握着妙妙的小手，指尖触到孩子掌心渗出的汗。
桌布上暗纹绣着的缠枝莲，在暖黄灯光下泛着细腻光泽，与桃花村粗布桌布截然不同的触感，让她莫名想起顾野军裤上的褶皱。
“尝尝这个。“老爷子手中的银勺轻敲青瓷碗，清脆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碗里的彩虹西瓜羹泛着粉紫流光，散发着淡淡果香。
“比御膳房的冰糖雪梨还要爽口。“
白年的筷子在碗沿顿住，腕间的金镯子撞出细碎声响：“爸，这乡下果子哪能跟宫里的贡品比..““当年我在战壕里，啃树皮都觉得香。“老爷子放下银勺，瓷碗与桌面碰撞的脆响让满桌人都收了声。他眯起浑浊的眼睛，声音沉沉：“人啊，日子过顺了，就容易忘本。“
韩国强脸色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
他下意识用拐杖在地毯上碾出浅痕：“爸，您身体刚好，别气着。“
凌玥瑶突然站起身，将一碟腌萝卜推到白年面前：“二婶尝尝？用小米醋腌的，解腻。“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妙妙悄悄扯了扯母亲的衣角，小声说：“妈妈，我饿了。“
“吃吧。“凌玥瑶摸了摸女儿的头，目光落在那碟腌萝卜上。
这是她特意从桃花村带来的，每一根萝卜都是外婆亲手挑选，用了最地道的做法。
白年盯着那碟腌萝卜，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带着几分讥诮：“乡下东西，倒是挺会装模作样。“
“二婶要是不喜欢，我收走就是。“凌玥瑶的手已经伸向那碟腌萝卜，动作干脆利落。
白年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人心里发毛，她勉强伸筷子夹了一块，只是不想让老爷子不开心。“小野说，你要去京都大学考古系？”老爷子放下茶杯，声音里透着对凌玥瑶的关切，“我认识考古所的老周，我找她打打招呼。”
“谢谢爷爷。”凌玥瑶低头应了一声，指尖在桌布上抠出一个小窝，声音轻得像怕惊动谁，“我想靠我自己。”
顾野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心滚烫，像是刚从火堆旁抽回来的。
凌玥瑶的心尖一颤，差点没稳住筷子。
“玥瑶已经和齐志远教授下过墓了。”顾野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哦！”老爷子对凌玥瑶刮目相看。
林婉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晃了一下，茶水在杯盖里漾起细浪。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凌玥瑶领口露出的蓝布褂子一一那是桃花村的土布，针脚粗得能看见线头，却被洗得发亮。
她抿了抿嘴，终于开口：“玥瑶啊，京都不比乡下。开学得备几套像样的衣裳，不能太寒酸。”“我带了。”凌玥瑶忙给妙妙嘴里塞了块西瓜，试图掩饰自己的局促，“王奶奶给缝了两件新的。”白年忽然笑出了声，金镯子在腕间转了三圈，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她挑眉看着凌玥瑶，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小凌怕是不知道吧？京都大学的教授夫人，个个穿的是上海定制的旗花……”
“我是去读书，不是去比衣裳的。”凌玥瑶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稳稳地落在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顾野也在一旁帮腔：“考古系的学生，爬土坡钻地洞是家常便饭，穿旗袍反倒成了累赘。”老爷子突然拍了拍手，香樟木椅发出一声细微的吱呀，像是回应他此刻的情绪。
“说得好！”他咧开嘴笑了，露出几颗稀疏的黄牙，“我当年带兵打仗，穿补丁衣服照样打胜仗！”饭还没吃完，韩国强的警卫员匆匆推门进来，脚步急促得连地板都跟着颤抖。
他俯身在韩国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声音压得很低，但隐约能听出紧张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