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满嘴胡话。怎么着,一碗酒蒸鸡便把你吃醉了?”母亲笑着打趣她。
晏怀微把头往母亲怀里一拱,糯糯地问:“阿爹怎得还不回来?”
“你阿爹这一趟去建康出公事,估摸着还得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晏怀微的父亲晏裕眼下在秘书省担任正字一职。
此官本为正九品下,元丰改制之后定为从八品,自绍兴五年起又与秘书省校书郎一并定员十二人。莫看它只是个小小的职事官,所任者尽皆高才博学之士。
晏裕乃建炎四年庚戌科考二甲,赐进士出身,之后擢入秘书省,其间几波宦海沉浮,最终在这正字的位置上算是稳了下来。
说到父亲晏裕,张五娘像是想起了什么难为情的事,忽然变得有些嗫嚅。
“阿娘这是怎么了?”晏怀微十分敏锐地察觉到母亲情绪上的变化。
“樨儿,你阿爹去建康之前特意交待过我,让我问问你……”
“问什么?”
张五娘思忖片刻,终于还是说道:“齐耀祖……他之前向咱家提过的那事,你觉得如何?”
一听“齐耀祖”这名字,晏怀微原本懒散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开。
她坐正身子看向母亲,蹙眉道:“没来由拿他出来扫兴!”
张五娘却又问一遍:“你觉得他可以不?”
“弗来塞!”晏怀微恼得家乡话都憋出来了。
齐耀祖是个颇有些银钱的商贾,家住安荣坊。齐家主要经营酒肆,脚店遍布御街、新街等各处。
初时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回事,反正自去岁开始,他见天儿赶着来讨好晏裕。
好巧不巧,安荣坊恰就在秘书省公署对面。这边放衙鼓刚敲响,那边齐耀祖就已经等在公署门外,待得晏裕出门,便邀他要么去吃酒,要么去捡点清玩。
晏裕平生既不喜美色也不求升官,他兴致惟二,一是豪饮美酒,二是把玩金石,怎知这两样喜好竟全被齐耀祖琢磨透了。
可晏裕也不傻,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个秘书省的从八品小官,又不是什么两府三司,犯不着旁人如此尽心讨好。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二人来往些时日之后,晏裕便主动向齐耀祖问及内由。
那人这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他看上了晏怀微,想娶她为妻。
晏裕一听这话登时大喜过望。想他一个小小的秘书省正字,俸禄微薄,升迁无望,眼看着女儿已到出嫁年纪,可他家却又备不出丰厚嫁妆。临安府那些王孙贵胄自然是高攀不起,现如今若能攀上这么个有钱的主儿,不仅嫁妆好说,甚至下半辈子一家人全都可以吃穿不愁了啊。
他立刻将这好消息告诉了张五娘和晏怀微。张五娘也觉得这门亲事挺好,谁知晏怀微却咬死不同意。
晏裕好说歹说都没能说服女儿,遂于公差之前将此事交给了张五娘,让当娘的去劝劝女儿。
“我瞧那齐耀祖模样颇为周正,和善又懂礼数,你怎么就是看不上人家?”母亲将女儿拉进怀里,给她顺了顺气。
晏怀微很想告诉母亲,那人初次来家中拜访时就曾偷摸她手,后来又偷扯她裙裾。如此种种,实在不是正人君子之所为。
可她想了想,终是难以启齿,遂气呼呼地小声嘟哝道:“……他品行不端。”
“他如何就品行不端了?”张五娘奇道。
“我打听过了,他仗着自己有钱,眼下在临安光外室就置了四房!”晏怀微愤慨地说。
谁知张五娘一听这话却笑了:“傻姑娘,他虽有许多外室相好,可唯独对你不同啊。他并未将那些外室接入家中做小姨娘,又费了这么大的心思结交你阿爹,就是一心想娶你过门,这不正说明他心里有你?再者说,男人纳妾置外室皆世间常事,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在这世上,你想寻个与你情深似海、对你一心一意的人,那可是比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