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初至凉州履任都指挥使时,心肠比小姐更软几分。”
这突如其来的提及父亲的往事,猛地攥住了郁澜所有的注意力。
郁澜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像最警觉的鹿竖起耳朵捕捉密林中细微的声响。
顾辞并未回头,似乎只是在对着漠漠黄沙倾诉一段已被风化的往事:“当年他也曾施善,也遭遇过今日之困。然而不到半月,他所驻防之军需通道外,乞食者从十数人骤然聚至百余!人多则乱,众哄而上,争抢间竞挤翻了满载药材的车驾,药材遭哄抢殆尽,药材车队一负责押运的头目仓皇阻拦,被混乱人群裹挟践踏而重伤,抬回军营便咽了气……”
郁澜只觉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飞快爬升,冻结了呼吸和四肢百骸。
这世道,这凉州,竟是如此!
凉州城的轮廓在烟尘弥漫的地平线彼端缓缓抬升而起。
风裹着刺骨的冷意,卷着沙砾,更猛烈地扑打着车窗布帘。
郁澜没有再掀开帘子。她安静地坐在车里,身体随着颠簸微微晃动。
车轮继续碾过坚硬的黄土地。
顾辞控着缰绳,高大的坐骑缓步走在郁澜的车窗旁。
郁澜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一片几乎被风沙掩埋的破败村落遗迹上,几堵断壁倔强地戳在荒野里,像几颗枯朽发黑的牙齿。
“很荒,也很乱。”顾辞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平静地打破了沉寂,“你父亲,从未停下过。”郁澜倏地抬起头,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膝头微凉的包袱布。
“山匪盘踞各处,勾结地方豪强,是凉州的毒瘤。郁将军,昼夜难安。”顾辞顿了顿,勒马停了一瞬,“他在赌上一切去换一个结果。剿匪,安民。哪怕慢如抽丝,难如登天。”
郁澜心头一震,喉咙微微发紧。
顾辞的目光扫过道路两旁枯死的蓬草和龟裂的土层,继续道:“但凉州根本的症结,不在于匪患难治。在于内斗。边关要津,商路咽喉,这地下的油水太大。各路势力在此盘根错节,都想插上一手。今日你摁下这个山头,明日便有别的蛇鼠冒出来填补。争权,夺利,倾轧不休。混乱,便是其中浑水摸鱼的温床。”这番话像冰冷的铁水浇入郁澜心中,将她一路所见所感,那些沉甸甸的疑惑和忧虑,瞬间熔铸成型。正当车厢内外的气氛被凉州现实的沉重所笼罩,前方视野突然收窄。
车夫猛地一勒缰绳,带得车厢剧烈一晃。
郁澜与襄芋猝不及防,撞在一起。
“吁一!大人!路不通了!”车夫的声音带着惊惶。
顾辞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冲向前方。
郁澜稳住身体,掀开车帘一角望去。
前面是一处因连日小雨,土质疏松而塌陷的陡坡,乱石和倒伏的枯树横七竖八地滚落在本就不宽的官道上,堆得像座小山,堵得严严实实。
缺口处仅剩下边缘一道狭窄的“路”,覆盖着粘稠的黄泥浆,宽度只容得一匹马谨慎通行,马车无论如何是断然过不去的。
顾辞迅速绕了一圈,确认情况,眉头微锁。
几个亲兵已翻身下马,开始动手尝试拖拽那些粗大的树干。
树根深陷在湿泥中,人手搬动,极其缓慢,若等清开,天色怕是要擦黑了。
一阵风裹着凉意吹来,刮在脸上有些生疼。
顾辞勒马回转,径直来到郁澜的车窗前,没有丝毫犹豫,“刷啦”一下干脆利落地掀开车帘。“郁姑娘,路况你看见了。马车过不去。”他锐利的目光直视着郁澜,语速平稳,“必须下马车。请上我的坐骑,我牵你过去。”
骑马?郁澜一怔。
目光不由地落到顾辞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身上。
那马傲然昂首,眼神桀骜,鬃毛在风中如泼墨狂舞。只一眼,便叫她心尖猛地一缩。
更让她担忧的是膝上的包袱。
“可是……我带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