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随意束着半干的墨发。几缕不羁的发丝垂落颈侧,少了几分清贵端方,却平添了几分桀骜不驯的野性。昏黄的烛光为他宽阔的肩背镀上一层暖金色。雯琴极其自然地走到他身后,拿起一把象牙梳,动作轻柔地梳理着他垂落的发丝,娇声道:“世子,明日雯琴为您束发,用那顶新得的红玛瑙发冠可好?那色泽衬您,定是极好看的。”
语气亲昵熟稔,仿佛这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课。
郁澜静静地站着,看着眼前这幕。贵胄公子的起居,向来由贴身侍女或姬妾打理,正室夫人是不屑于做这等“伺候人”的琐事的。也难怪……这般朝夕相对,体贴入微,温柔小意,又有几个男子能真正心如磐石?
她前世做了裴戬几年名义上的妻子,虽从未见过这位雯琴,但此刻两人之间流转的那种无声的亲昵和默契,绝非寻常主仆。那是一种属于男女之间才有的、微妙的氛围。
“俞氏今日,是我使人请来的。”郁澜收敛心神,开门见山,声音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格外清晰,“前些时候出现在房麟郊外宅子的人,若我所料不差,应是屠云暄无疑。”
她将俞氏所见、自己的推断,条理清晰地陈述一遍,最后道,“是以,今夜他必会铤而走险,去那几个他认为最有可能藏匿罪状书的地方搜寻!他既是最知内情之人,世子只需派人暗中尾随,顺藤摸瓜,必能省下无数周折,直指要害!”
裴戬缓缓转过身。水汽让他的眉眼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慵懒的深邃。他目光落在郁澜脸上,带着审视和研判,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并未直接回应郁澜,只抬手轻轻叩了叩桌面。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的瞿洋立刻上前。
裴戬低声吩咐了几句,声音低沉听不真切。瞿洋领命,锐利的目光扫过郁澜,旋即像一阵风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三人。
雯琴放下梳子,端起一盏早已备好的茶,袅袅娜娜地走到郁澜面前,笑容和煦如春风:“四姑娘方才在外头等了许久,想必也乏了。这是世子从京中带来的“百里香’,最是清心解乏,四姑娘尝尝?”茶香袅袅,带着清雅的韵味。
“多谢姐姐好意,不必麻烦了。”郁澜客气而疏离地婉拒。这声“姐姐”,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妙。“四姑娘,”裴戬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听不出情绪,“可还有别的事?”他深邃的目光锁着她,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郁澜心中微动,指尖蜷了蜷。要不要趁此机会,暗示他外祖母或许也是受人利用,并非主谋?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然而,未等她斟酌好措辞,裴戬已冷淡地下了逐客令,目光甚至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雯琴,送四姑娘出去。”
郁澜所有未出口的话,瞬间冻结在唇边。她垂下眼帘,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尽数压下,只余一片沉静的湖面。
“是。”她应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雯琴立刻跟上,体贴地将她送到寝居门口。夜风袭来,带着凉意。雯琴动作自然地拿起方才郁澜拉下的面纱,仔细地、温柔地替她重新系好,指尖不经意间拂过郁澜的耳廓。
“夜深露重,四姑娘回去路上当心。”雯琴的声音依旧柔美动听,带着真诚的关切。
郁澜微微颔首。
就在她准备迈步离开时,雯琴似乎犹豫了一下,轻声补充道:“世子……我服侍世子这些年,他的性子便是如此。对谁都是这般,从不会给谁特别的脸色。”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最终化作一声轻柔的叹息,“四姑娘,请别介意。”
这话,像是安慰,又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宣告一一宣告着她雯琴,才是那个了解世子、陪伴世子“这些年”的人。
夜风中,郁澜戴着面纱的脸看不出表情,只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