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四姑娘此番遭罪,日后议亲怕是难了。”“啪”地一声,郁老夫人的龙头杖重重杵在地上,惊得檐下雀儿扑棱棱飞走:“我孙女清清白白,轮得到你们嚼舌根?”
老妇人浑浊的眸子扫过魏氏发白的脸,“上月粮庄亏空的三千两,还是澜丫头拿私房钱替你补的!”“母亲……”魏氏手中茶盏“当嘟“落地,溅湿了遍地海棠花瓣。
“真当我老糊涂了?”郁老夫人冷笑,“你当不好这个家,倒有脸嫌澜儿拖累?”
拐杖点着魏氏绣金线的裙角,“明日就去库房清点账册,再出纰漏,就让二房接手!”
魏氏低头,不敢再发一言。
西厢房里,郁夫人正给女儿掖被角。
窗外飘来零星议论,她伸手合上菱花窗:“那些浑话莫往心里去。若将来夫家计较这些,娘便养你一辈子。”
郁澜望着帐顶晃动的流苏。
钥匙在枕下烙得发烫,她忽然想起裴戬临走时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一一这人分明在朝堂翻云覆雨,怎的在她这儿倒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秋千架上的藤萝缀满紫花,郁澜素白裙裾随风扬起时,正巧撞见墨哲跨过月洞门。
六皇子腰间蹀躞带在春阳下晃得刺眼,她抓着麻绳的手指微微收紧,绽开恰到好处的笑容:“六表哥安好。”
墨哲驻足望着秋千架上的人儿。
少女眉眼依旧明媚,可那笑意未达眼底,像隔了层琉璃罩子。”给你捎只画眉解闷可好?”他抬手拂开垂落的紫藤花。
“我怕养不活这些活物。”郁澜足尖点地,秋千渐渐停住。
青石板上的斑驳树影爬上她裙角,“倒是六表哥该当心护国公府。”
墨哲挑眉,玉冠垂下的缨穗扫过肩头蟒纹。
他忽然俯身凑近,鼻尖几乎触到她鬓边珠花:“表妹这般替我筹谋,莫不是要当我帐中谋士?”郁澜不着痕迹后仰,秋千索发出细微吱呀声。”信与不信全在表哥。”
她抬眼时眸光潋滟,恰似春水映梨花,“只是来日方长,表哥且等着看便是。”
这话说得暧昧,墨哲却听出几分讥消。
那日听闻她中药,他竟失手捏碎了茶盏。此刻望着她颈间跳动的阳光,忽然惊觉这份焦躁来得蹊跷。半月后,郁承年的家书送至,信笺上松烟墨泅透三层宣纸。
郁夫人捧着信垂泪:“你爹说边关苦寒,却比不得京城人心险恶。择日送你去外祖母那儿住段时间。”郁澜摩挲着信纸边缘。
嘉庆长公主府的邀约静静躺在妆奁底层,笺上印着凤纹火漆。
外祖母的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等”字拉得老长,像要把十八年的亏欠都补上。
临行前日,悦文坊二楼密室飘着沉水香。
裴戬玄色暗纹锦袍上的银线云纹在烛火中忽明忽暗,他执笔的手顿了顿,墨汁在宣纸上咽开一团乌云。“世子若在议事,我改日拜访?”
“无妨。”裴戬搁笔时,砚台边沿沾了点朱砂,艳得像那日她眼尾的潮红。
侍从鱼贯退出,炭盆里银丝炭噼啪爆响。
郁澜将青铜钥匙推过紫檀案几,钥匙与镇纸相撞,发出清越声响。
“此去长公主府,此物于我无用。”她指尖在钥匙纹路上流连片刻,终究收回广袖中。
裴戬望着窗棂外飘落的杏花。
嘉庆长公主是景仁帝心头刺,这钥匙如今倒真成了烫手山芋。
“边陲风沙大,记得多带几件斗篷。”
密室忽然静得能听见更漏声。
郁澜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白玉环佩,轻声道:“那日浮罗梦魇,梦见我不小心冒犯了世子。”喉间像含了块薄荷冰,“幸而只是个荒唐梦。”
暖炉进出几点火星,映得裴戬侧脸忽明忽暗。
他忽然想起那日她滚烫的指尖划过自己喉结,呼吸间都是甜腻的合欢香。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