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就送来了库房的钥匙，那钥匙是黄铜打造的，拎起来沉甸甸的，青萝还抛起来试了试重量，觉得新奇得很。“主子，要摆膳么？"紫藤轻声道。
年元容没什么胃口：“随便上点吧，不要大荤的，我吃不下。”紫藤“哎"了一声，过了会便有小厨房的太监拎着膳盒进来。小厨房今日送上来的菜不多，一共就一小碟蚕豆炒春笋、四五条炸得酥酥脆脆的小黄鱼和一碗厚薄适中的粥，很是清淡。
年元容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不能不吃东西，哪怕没什么胃口却也还是捏着鼻子把饭菜吃了个干净。
胤镇进来的时候她刚好撤了膳，半躺在榻上，手里拿了卷底下人送上来讨欢心的话本，就着插着白蜡的座灯看，看得入神，也没发觉自己边上坐了个人。一直到一卷看完，年元容抬起头，看到边上的黑影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从榻上弹起来，才被那黑影一把抱住，哄她道：“是我。”年元容有些不高兴：“爷怎么每次来都一点声音都没有。”上次弹琴的时候也这样，这次看书又这样，她迟早有一天被这人吓出心脏病来！
胤祺反驳：“你看书看得入神，若是贸然出声你也不还是会被吓一跳？”他说的自然也有道理，年元容收了书，习惯性地往人怀里一靠。“听福晋说茉雅奇要到你院子里来和陶嬷嬷学管账？”年元容的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胤祺衣襟上的盘扣，点点头：“福晋是这么安排的，只是二格格那边，妾身有些担心。”“放手去做便是，没什么好顾忌的。"胤祺捉住她作乱的手，放到唇边轻啄了一口，“至于茉雅奇，她是个乖巧的孩子，不过因为一些缘故，恐怕你须得多费些心。”
年元容有些好奇：“二格格怎么了么？”
胤祺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涌来，似乎又回到了从前。茉雅奇出生那年是康熙三十四年夏，当时他还是个光头阿哥，也没有分府出宫。
后院里那会儿正是多事之秋，福晋与李氏势同水火，李氏这刚出生的女儿便顺理成章地成了二人博弈的棋子。
“茉雅奇刚出生的时候，额娘说女儿家养在福晋膝下受到的好处更多些，福晋得了额娘的话，便把她从棠梨院里头抱了来，一养就养了五年，直到弘晖出生后渐渐力不从心，才把她送了回去。”
那时他忙于朝政，又因为只被封了贝勒心中不满，所以哪怕分府出去了，在后院的日子也不多，回府时只匆匆看过几眼。他如今记得最清楚的，还是当时五岁的茉雅奇被陶嬷嬷牵着手站在棠梨院门口，小小的身子绷得笔直，像株倔强的小松苗。那时候的她心里在想什么呢？会不会和从前被送回永和宫的自己一样，心里只有茫然无措。
胤祺喉结滚动，指尖不自觉地收紧：“那时候恰逢弘昀刚出生，李氏又无暇顾及她，后来又有了弘盼，底下人见风使舵，对茉雅奇难免伺候得不精心，导致茉雅奇七岁了还不认得字。”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年元容却从他紧绷的下颌线里读出了隐痛。在这个孩童一般来说六岁就启蒙的时代，七岁还未曾认识字的茉雅奇可以说确认无人上心，这里的“无人"不单单是指她的生母、养母，自然也包括她的亲生父亲胤褀。
胤祺并非刻意推卸为父之责，只是这个体弱多病、安静得如同影子般的女儿，确实从未真正进入过他的视线。
那些年他忙着在朝堂周旋，在后院权衡，偶尔想起子女，脑海中浮现的永远是弘时的课业、弘历的骑射，又或者是调皮捣蛋的弘昼。至于总躲在一边的茉雅奇，就像书房角落里蒙尘的旧书，明明就在那里，却永远不会被主动记起。
用元容的话来说，他做父亲做得很失败。
年元容安静地倾听着，她是一个想象力比较丰富的人，透过这短短几句话，就能脑补出一个小姑娘孤零零的身影。她不会为胤祺开脱，这世上有些事，错了便是错了，不会因身份尊贵便成了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