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书信。她垂着头小口小口地喘息,一只手完全没有力气将这封薄薄的书信打开。看她这番模样,耳边似乎有人轻笑了一声,难掩愉悦地说,“我来帮阿娴。”
他不等张静娴回应直接将信封打开,展开信纸,然后异常缓慢地将其中的内容念了出来。
“阿娴吾女,"念到第一句,男人的喉结就克制不住地滚动,“吾女,知你安好,我心心甚慰。”
低哑的嗓音一字不差地涌入张静娴的耳中,她听着舅父在信中所写,有安慰,有担忧,有对她递回金饰的责怪,有细致的叮嘱,最后还提了她母亲的情况“按你之意清扫锦娘坟墓,焚香以告其天上亡灵,护吾女平安无事。记,归。”
一个“归"字悄然无声地湮没在男人的唇齿之间,张静娴蓦然抬头,从他的手中接过书信,认认真真地又看了一遍。
舅父,放心,我一定会归家的。
她在心中默默说道。
“先用朝食,中午有一场宴会,待到宴会结束,我带阿娴你出府一观。“谢蕴再次握住了她的手,上面可怜的布满了他的痕迹,他盯着目不转睛。“我…自己一人用朝食,郎君更衣过后应去陪三娘子。"张静娴感受到他滚烫的视线,下意识缩了缩手指,看着他衣袖的湿痕说道。虽然知道有些欲盖弥彰,但她仍坚持在人前尽量与谢蕴保持距离。“可。“沉默了一会儿,谢蕴开口应下,在她泛红的脸颊抚了抚,“阿娴,你若是有别的要求,可以全部向我提出来。”今日的阿娴,无论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今日的阿娴比西山村的阿娴,比知道他危险前来施救的阿娴,还要动人,还要……可爱。
可,爱。
张静娴的心头微动,想要面见谢丞相的话几乎就到了嘴边,然而她很快清醒,不该如此,她方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不过是为了得到舅父的书信,不过是为了迷惑他降低他的警惕心,不过是为了自己早日脱离他。
“能够到建康城中一观,我已经十分满足了。郎君,也让獬和羽他们跟着吧,我还想买一些东西,感谢这些时日他们对我的照顾。”闻言,谢蕴的眉骨向下压了压,冷漠道,“可以。”上一刻刚说出的话,他不可以食言。尽管,他是真的一点不想说出这两个字。啧,他们对她的照顾,难道不是因为他吗?此时的谢蕴看他忠心耿耿的部曲们有些不顺眼,当即决定只让他们暗中跟着。
临走前,他扫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四个大字,俯身在张静娴的侧脸上亲了一下,低声说,他的心情好一些了。
因为这个农女,谢蕴现在的心是热的。
他走远后,张静娴又读了一遍舅父的回信,身体慢慢地滑落在地上,唇中默念。
“骗子。”
前世的他无情地欺骗她,现在的她也逐渐成为一个骗子。然而,她不后悔,因为跟死亡比起来,她对他所做的一切根本不算什么。甚至,成为了骗子的她也仅仅在自救而已。两世,张静娴可以笃定地说,自己完全对得起他。所以,无需愧疚,她只要坚持她的计划,找到机会离开他。
谢蕴换过一件深袍后,去前厅让建康城中的圣手为他重新诊断了双腿。他身上的气势从容而和缓,圣手诊断起来便十分轻松,有什么说什么,心里暗道谢使君不愧是谢丞相教养出来的谢家子,比建康城中的其他世家权贵平易近人多了。
“使君真是万幸,早早地服用了王不留行,照现在看,那药的药效发挥当称完美。”
谢扶筠也在,听圣手说自己弟弟的双腿恢复的很好,长长吐出一口郁气。“以王不留行所制的金疮药风靡建康,可见并非世人追捧。恰巧今日我带了一些过来,七郎,日后你需时刻携带在身。”她让女使拿来了装在玉盒当中的药膏,给圣手查看过后,让谢蕴收下。“我所用的王不留行不是这般模样。“谢蕴静静地看着那方玉盒,眼底克制地翻滚出汹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