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遂落在她身后半步,背着她的包,保持着伸手就能扶到的距离。司潮其实没醉,却比平时的感官更为敏锐,唯独脑海渐渐混沌,怎么也无法想明白男作家听到的几句碎片意味着什么。
脚下碎石滚动,她微微规趄,李遂立刻警觉,适时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其实…你不用喝酒的。"他轻轻说。
“没事……路有点晃而已。“司潮抬起头,露出一个湿漉漉的笑,“这才哪到哪。”
李遂没答话,只是放开手,转而虚虚地环在她身侧,以防摔倒。“我应该提前和你说一声,闽越黄酒后劲大,你那时候还小,不知道,"他懊悔地说,“走吧,慢点。”
司潮没拒绝,顺从地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只是动作稍显虚浮。“真没想到,"李遂有点感慨,“你在外面这些年,怎么会喝酒?”“你才是,“司潮自嘲地笑一声,“我怎么也不知道,你酒量比我还好。”她总觉得李遂和从前不一样,她自己其实未尝不是?人不可能永远活在小时候。
身旁的人低低地笑一声。笑声落在湿重的海雾里,有点飘忽。“很多事情,都会跟小时候不一样。”
海潮声渐渐远去,倏尔消失。司潮放慢脚步。“李遂。"她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他。
“嗯?”
“有时候……晚上太安静,就会做噩梦。醒来后,怎么都睡不着。"司潮含糊地喃喃道。
李遂顿住脚步,侧过头看她。
“后来发现……喝点酒就好很多,"她扯扯嘴角,“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能睡着。就是第二天会头疼而已,比睡不着划算。”浓雾遮蔽海面,夜空一无所有。李遂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被堵住。她毅然决然,不远万里从海外归国回岛,不顾他的劝阻担忧,仍然坚持调查对抗。她是锐利的,疏离的,固执的,沉默的。可原来坚硬的外壳之下,实则包裹着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司潮低着头,专心对付着脚下的路。归途很短,却也很长。李遂私心希望路没有尽头,视野里却仍是很快出现自家的门匾。
就在司潮抬脚迈过老式门槛时,对高度的错误估计使得脚下一绊,他赶紧弯腰扶住半边身子,两人堪堪站稳。
“好险。”
司潮笑嘻嘻地转过头来,随即视线一顿,微微眯起眼睛:“诶?我记得你小时候,是有酒窝的。”
话题跳跃得太快,李遂完全没跟上。
不等他回答,司潮伸出右手食指,一戳他的右脸:“就这边。笑起来挺明显的。”
入手很软,是糯糯的触感,跟小时候的想象竟然别无二致。她歪着头,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探究:“怎么长大后就没啦?”院里铺着石板,坑洼不平。李遂下意识地往后避让,却因扶着她不能放手而聊胜于无。
“小心脚下。"知道自己耳根在烧,他别开脸。“藏哪里去啦?"司潮狡黠地笑,得寸进尺地凑过去。“进门躺下休息,别闹。"李遂抓住她还想再戳的手腕,没有多少力度地呵斥道。
他很快不得不放手,开门亮灯,另一只手仍然扶着司潮,让她坐到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