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开封,巡抚衙门。
捷报的喜庆气氛尚未完全散去,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噩耗便如一道霹雳,将章焕、周学儒等一众官员震得魂飞魄散!
南直隶丰县、沛县堤防溃决,洪水正沿泗河故道汹涌南下,直扑凤阳皇陵!
“赵文华!赵文华误国!!”
章焕看完八百里加急,气得浑身发抖,将文书狠狠掼在公案上:
“他……他负责的河段溃决,竟……竟要河南掘堤分洪?!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左布政使周学儒也是脸色惨白:
“抚台,皇陵……皇陵危在旦夕啊!赵部堂所言虽……虽强横无理,但……若皇陵真有一丝闪失……我等……我等阖省官员,百死……百死莫赎啊!”
“可这堤!”章焕指着窗外,声音嘶哑:
“是杜水曹带着万千百姓,用命夯起来的!是河南数百万黎庶的希望!刚合龙就要自掘?这……这教我如何对得起河南的父老乡亲?!”
堂内死寂如墓。
官员们个个面如金纸,额角冷汗涔涔,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
是掘堤分担风险,保住官帽甚至性命?
还是死守堤防,将河南和自身命运置于皇陵安危的巨大阴影之下?
无论进退,脚下皆是深渊!
就在堂内官员们面如土色、进退维谷之际,门外传来一个沉稳却带着风雨气息的声音:
“不必争论了。”
众人倏然望去。
只见杜延霖一身湿透的官袍,斗笠上雨水滴落,大步踏入堂中。
他显然也是刚刚收到消息,从堤上急赶回来,脸上带着连日的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扫过堂内众人,最后落在章焕案头那份赵文华的钧令上。
“掘堤分洪,断不可行!”杜延霖斩钉截铁,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下了堂内的惶然。
“杜水曹!”章焕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又急又忧:
“可是……皇陵……”
杜延霖走到公案前,拿起那份钧令,只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赵部堂要保皇陵,是职责所在,其心可悯。然其法,实乃饮鸩止渴,祸国殃民!”
他猛地将文书拍回案上,目光如电,直视章焕与周学儒:
“河南新堤,乃万千民夫血汗所凝,数百万生民性命所托!岂能自毁?仪封、虞城一旦掘开,开封、归德顷刻化为泽国!百姓流离失所,家园毁于一旦!此乃屠戮自省、自绝生路之举!”
“而且,退一步说,纵使掘堤,洪水岂会如赵文华所愿,乖乖分流去解皇陵之围?纯属妄想!山东溃口已开,主峰洪流已泄,河南再掘堤,不过是为祸水横流再开一道闸门,徒增淹没范围,劳民伤财,于缓解凤阳危局,杯水车薪!赵文华此举,名为保皇陵,实为推卸罪责,拉我河南为其垫背!”
杜延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正气,响彻大堂:
“诸位!河南河工地势之险、工程之艰,百倍于山东、南直隶!洪峰当前,我河南大堤岿然不动,他赵文华辖下却率先崩溃!这本是我等铁一般的政绩!若我等听其乱命,自毁长城,朝廷诸公、圣上面前,岂非自认心虚?这滔天罪责,岂不是要替赵文华分担?!届时,功绩尽毁,污名加身,百口莫辩!”“本官知诸公所虑,”杜延霖言语直指根本:
“但拱卫皇陵,自有其百年根基与固若金汤的专属提防!弘治年间,刘忠宣公(刘大夏)绝黄河北流、引全河入淮时便已规划周详!凤阳护陵堤防之坚固,远超寻常河道!”
“只要守陵官军恪尽职守,依托固有工事,区区泗河泛滥之水,未必就能撼动皇陵分毫!赵文华危言耸听,夸大灾情,不过是为其玩忽职守、堤防溃决寻找替罪羔羊!”
杜延霖深吸一口气,又转向章焕,语气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