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城西,新设的“河工募夫处”棚子下,挤满了从四方涌来的流民。
汗酸味、土腥气、还有饿久了的焦躁,混在初春微凉的空气里,沉沉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张叶裹着件破絮板结的棉袄,缩在人群里,耳朵却竖得像兔子。
他是从祥符那边来的。
那边给“周半城”包了的河段,工钱日结一钱,饭食管饱,隔五天还能见着荤腥油花儿!
那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好的活计!
可惜当时人乌泱泱的,他没挤到前头,报名的册子就合上了。他的肠子都悔青了。
这回听说开封府又要开新标段,他巴巴地赶来了,就为抢个好活计。
家里的地早淹了,婆娘挺着大肚子快生了,全指着他这身力气换些救命钱粮捎回去。
棚子前,几个穿着皂隶服的开封府胥吏,懒洋洋地贴出一张簇新的告示。
人群嗡地一声往前涌,像饿狼见了肉。
张叶个子小,被挤得东倒西歪,踮着脚,伸长脖子,死命往那黄纸上瞅。
“荥泽河段……征夫一千五百……”有人念出声。
“……工食……每日精米……五合(0.51升.…”
张叶心里咯噔一下。
五合?祥符那边可是一升半!干饭三顿管够!
“工钱……”念的人声音顿住了,带着难以置信,“……日给……三十文?!”
“三十文?!”
“轰一一!”人群瞬间炸了锅!比刚才拥挤时更响百倍!
“三十文?!打发叫花子呢?!”
“开封府的老爷们心被狗啃了?!”
“祥符那边一钱银子(一百文)啊!”
“饭食也只有三分之一!五合米?就是不做工,一个汉子一天也得五六合!何况要扛石头挑黄土?!”唾沫星子在人群里乱飞,一张张黑瘦的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愤怒和绝望。
张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眼前发黑。
三十文?一天?还要干那么重的活?这连自己都难糊口,更别说捎钱回家了!
婆娘生孩子怎么办?娃儿生下来吃什么?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破棉袄下的身子气得直哆嗦。
不是说好了?杜水曹定下的规矩,白纸黑字写得分明!
工钱饭食管够,谁敢克扣,告到杜青天那儿就是死路一条!
怎么现在杜水曹不在,全变了样?
那几个贴告示的胥吏,似乎早料到这般景象。
其中一个三角眼的,抱着胳膊,冷笑一声,尖着嗓子喝道:
“嚷嚷什么?!嫌少?嫌少别干啊!府库艰难,河工浩大,能有这份活计,已是李府台体恤尔等灾民!有本事,去兰阳找杜水曹啊!看他那沉排坝能不能把你们喂饱!”
这话引来一片压抑的哄笑和更深的怨气。
张叶旁边一个老成些的流民“呸”了一口,低声道:
“兄弟,外乡的吧?没听说?杜青天陷在兰阳那鬼门关拔不出腿了!如今开封府是李府台当家!银子早钻了老爷们腰包,哪还有钱能给泥腿子吃干饭?”
“可是……这也太少……”有人小声嘟I囔。
“就是!这点钱粮,干河工就是送死……”
“少废话!”三角眼胥吏不耐烦地挥手,像驱赶苍蝇:
“告示贴这儿了!规矩定了!想干的,明天卯时初刻,带着保人,到府衙西角门外排队画押!过时不候!”
流民们聚在告示下议论纷纷,骂声不绝,却无可奈何。
张叶失魂落魄地被人群裹挟着,刚挤出几步
“嗨嗨嗨!”
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粗暴的呵斥:
“让开!统统让开!河道总督衙门办差!”
十几个穿着蓝灰色号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