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佛珠在他指间捻动,非但未带来半分安宁,只余冰冷滞涩之感。
“杜延霖……王诰……张整……”
他口中无声咀嚼着这几个名字,浑浊眼底翻涌着杀意与一丝难言的焦灼。
“想扳倒咱家?痴心妄想!只要奏章进不了京……咱家就翻云覆雨……”
“报一一!”门外心腹太监尖声响起。
“讲!”吕法声音嘶哑,如磨砂砾石。
“老祖宗,南京织造太监王坤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王坤?”吕法眉峰紧锁。
这干儿子此刻来添什么乱?
他本想挥手斥退,但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王坤是他一手从底层提拔起来的,掌管织造肥差多年,向来唯他马首是瞻,心思也算活络。此刻自己心绪烦乱,或许……听听这“局外人”的看法?
“让他进来。”吕法声音低沉。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又合,王坤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金砖地上,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带着夸张的哭腔:
“干爹!儿子该死!惊扰干爹清净!但……但儿子听闻了些风声,实在坐立不安,心中惶恐,斗胆来为干爹分忧啊!”
吕法眼皮都未抬,只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冷冰冰的“嗯”。
王坤保持着匍匐的姿势,语速却极快:
“儿子……儿子听外面风传,说那杜延霖在扬州……掘出了顾家的老底儿,得了些要命的东西?还……还把周部堂和方金宪给拿了?”他小心翼翼地抬眼,偷觑吕法的脸色。
“哼!”吕法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王坤浑身一颤,像是被那声冷哼刺中,声音愈发急促:
“干爹!儿子蠢笨,但也知道,此事……此事干系天大!儿子思来想去,干爹您……您封锁驿路,可是为了……为了不让那些东西递上去?”
吕法捻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剜向王坤:“怎么?你有异议?”
“不敢!万万不敢!”王坤吓得连连磕头,砰砰作响,“儿子是为干爹忧心啊!干爹,您听儿子一句肺腑之言!”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眼神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恳切:
“干爹!那杜延霖掘出来的东西,无非是些银钱往来、孝敬账目!江南官场,谁家没点见不得光的“常例’?谁家没往京里、往宫里孝敬过银子?”
他往前膝行两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干爹您执掌江南十数年,是替万岁爷、替内廷管着这金山银海!您手指缝里漏点出来,分润些给下面办事的,或是孝敬给宫里老祖宗们添置些用度……这些银子,哪一笔不是花在了该花的地方?哪一笔不是为万岁爷分忧解难?万岁爷心里明镜儿似的!他老人家会为了这点「孝敬’动您?不会!绝对不会!”这番话,如一丝细微电流,刺中吕法内心某个角落。
是啊!自己贪墨的银子,难道没源源不断地流入西苑,供奉那位道君皇帝炼丹求仙、营造宫观?内承运库的账本上,那些“江南织造进奉”、“两淮盐课羡余”的数字,不就是他吕法“忠心”的明证吗?
嘉靖帝岂容不得人贪?只要能“懂事”地贪,为他所用地贪!
王坤的声音更加急促,带着一种点破迷津的急迫:
“干爹!真正要命的,不是那些账簿!是您……您封锁驿路啊!驿路是什么?那是皇上的血脉!是朝廷的命脉!是天子耳目手足!您截断它,就是截断了圣听!就是让万岁爷觉得……觉得这江南,成了您吕法一个人的江南!觉得您……僭越了!觉得您……不把他老人家放在眼里了啊!”
“僭越”二字,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狠狠劈在吕法头顶!
“轰!”
吕法只觉得脑中嗡鸣一片,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