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内守备太监衙门。午后。
暖阁内,檀香氤氲,使得午后的沉闷更加滞重。
吕法斜倚在紫檀木榻上,闭目养神。
一只苍白的手搭在膝头,指尖捻动着温润的沉香佛珠,动作轻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侍立榻侧的青衣中年太监垂首屏息,连衣料摩擦声都敛去了。
暖阁内一片死寂。
突然,门帘轻挑,一道身影如狸猫般闪入。
来人精瘦悍利,身着紧身青色贴里,风尘仆仆,不似太监阴柔,反带着股剽悍的江湖锐气。他步履轻悄,行动间尽是追踪潜行的痕迹。
此人正是东厂专办“外差”的高手番子,王小七。
吕法眼帘未动,捻佛珠的手指却倏地顿住了。
王小七趋步至榻前三步远处,单膝点地,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
“老祖宗,小的回来了。”
吕法的眼皮这才缓缓掀起一条细缝,浑浊的眼底精光一闪:
“查得如何?”
王小七头垂得更低:
“回老祖宗,小的动用了宫里一切暗桩耳目,从司礼监文书房、尚宝监密档库,到内阁值房记录,翻了个遍……”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表面上看……并无任何明确赐下密旨的痕迹。”
吕法鼻翼翕动,没说话,继续开始捻动佛珠,一股冰冷的气息,从他的周身弥漫开来。
“但是……”王小七紧接着说,似乎感受到上方那无形的压力,语速快了几分:
“宫里那位老祖宗身边的一个小火者,醉酒后隐约提过一句,说是陛下下旨命杜延霖巡盐前夜,那位老祖宗确实去过北镇抚司!”
“小火者?……醉酒………”吕法终于开口,声音像冰冷的铁片刮骨:
“废物!这也能当凭据?哼!”
这声“哼”冰冷刺骨,满载着愠怒。
王小七浑身一颤,汗水沿着鬓角滚落,砸在砖地上溅开细小的水痕:
“老祖宗教训的是!小的该死!那小火者的话,小的怎敢全信!可……小的为求稳妥,又辗转盘问了诏狱里的暗桩,也得了准信!那晚,那位老祖宗确实去了!见的……正是杜延霖!”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察言观色道:
“虽探不到密谈了些什么,但……老祖宗,杜延霖区区七品御史,值此要务关头,深更半夜得贵人亲临北镇抚司私见……这本身就透着邪性!”
说着,王小七又重重地把头磕在了地上。
吕法沉默了。
浑浊的眼中,精光隐现不定。
王小七的结论模棱两可,却更加扰人心神。
然而,他心底却不由得泛起一丝疑云:
以陛下秉性,这等大事,竟会一面不见杜延霖,仅由大珰传旨?
“陛下……”吕法喉咙滚出低语,“………在那前后,可曾于西苑或僻静处,单独召见过杜延霖?”王小七额头紧紧贴着砖地:
“小的差人细查了起居注,那段时间……并无杜延霖单独觐见的记录!各处宫禁的暗哨回报,也……也未打探到陛下有私下出宫的迹………”
每一个字都吐得小心翼翼,生怕触发了火山。
查无实证!
仍旧没办法确认杜延霖密旨的真假!
吕法愠怒陡生:
“废物!”
王小七只得连连磕头,大气都不敢出。
话虽这么说,但嘉靖一面都没见过杜延霖,这使吕法对杜延霖所谓密旨的真实性产生了大大的疑虑。恰在此时!
门外再次响起低而清晰的禀报:“老祖宗,扬州急信,周部堂与方金宪联名呈上!”
吕法捻佛珠的手猛地一紧!
扬州之事乃他心头大患,于是他当即沉声道:
“进!”
门帘再次挑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