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杜延霖此言一出,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花厅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周正眉头紧锁,语气不善:
“我等大臣皆束手无策,不知杜秉宪年纪轻轻,能有何等妙计,可解此僵局?”
杜延霖不为所动,轻轻笑了笑,道:
“周部堂容禀。王茂才攀咬之言虽不足取,钱启运、郭晟抵死不认,然此案民怨沸腾,岂能尽掩于公堂之上?下官以为,与其困守僵局,不如……开门纳谏!”
“开门纳谏?”周正眉头拧得更紧,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与质疑:
“杜秉宪此言何意?莫非让那些无知小民上堂搅扰公审不成?此乃关乎国体之重案,岂容儿戏!”
杜延霖迎着周正的目光,不卑不亢:
“非是搅扰公堂。下官之意,即刻在扬州府衙门外张贴布告,言明朝廷彻查通倭、贪墨、屠戮灶户等大案之决心!凡扬州百姓,无论士农工商,若有冤情、线索,或曾遭涉案官吏士绅欺压盘剥者,皆可至府衙陈告!由专人记录在案,汇集成册,供三法司详加参详,去伪存真!
“荒谬!”方时来猛地站起,脸色铁青:
“杜延霖!你可知此举后果?刁民愚氓闻风而动,陈告之事必是泥沙俱下,真伪难辨!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与惊天动地的通倭大案混杂一处,如何甄别?”
“此非查案,实乃引火烧身!奸邪之徒必借机攀诬良善,构陷无辜!届时局面失控,官威扫地,这泼天干系,你担当得起吗?!”
一边的郑晓虽未言语,但紧抿的嘴唇和眼中的忧虑,也表明了他的态度。此法太过激进,风险巨大。
杜延霖早有预料,他深吸一口气,不疾不徐地从袖中取出一份誊写得密密麻麻的卷宗清单,轻轻置于案几之上。
“方佥宪所虑,下官岂能不知?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困守堂审,无异于缘木求鱼!”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静却掷地有声:
“此乃下官在南京刑部照磨所,费时数日,调阅誊录的嘉靖二十年以来,南直隶所有涉及‘民告官’、‘民告吏’、‘民告绅’之卷宗副本清单,共计四百三十七宗!”
“另有卷宗也一并抄录!其内详载案件始末、审理过程、关键证供及最终裁断!有此为凭,我等便可借鉴旧例,厘清脉络,去芜存菁,一一清查!绝非无的放矢!”
杜延霖此言一出,周正、方时来等人齐齐色变!
特别是周正,心头更是“咯噔”一下,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窜天灵!
他死死盯着那份清单,瞳孔骤然收缩!
杜延霖去南京刑部查阅卷宗,他这个南京刑部右侍郎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当时杜延霖打着彻查扬州通倭案、需要调阅相关卷宗以作参考的名义,尽调卷宗并带人誊抄了大量卷宗副本。
当时其流程合规,理由冠冕堂皇,周正虽觉此人行事过于缜密,近乎偏执,但也只道是年轻人求功心切,力求万全,并未深究阻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从踏入南京刑部衙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为今日这“开门纳谏”的大招埋下了伏笔!
周正看向杜延霖那张沉静甚至带着一丝诚恳的脸,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个年轻后辈,心思之深,布局之远,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旁边的方时来脸色同样难看至极。
他死死盯着那些卷宗,仿佛看到了无数冤魂厉鬼正从中爬出,扑向自己。
杜延霖此举,无异于开闸泄洪!
那些被堤坝强行拦阻了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陈年积怨,那些被权势强行捂住的冤屈,一旦被这股风潮点燃,喷薄而出,谁知道会烧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谁知道会攀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