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严讯问!不得徇私!”
“谨遵公公钧令。”杨宜的声音带着紧绷,不敢有丝毫怠慢。
吩咐完毕,吕法眼帘微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卸下千斤重担。
然后他缓缓踱步到杜延霖面前,距离近到可闻鼻息。
此时,吕法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彻底敛去,只剩下一种深潭般的阴冷。
他伸出手,看似随意地替杜延霖整了整方才被番役抓皱的衣领,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
“杜秉宪……”吕法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只有两人能闻。
“江南多湖泊,风光旖旎,水色潋滟。可这水底之下,多是…深不见底的淤泥。而这淤泥深处,埋着朽木烂根,却也藏着…滋养莲花的沃土。”
他顿了顿,显得更加意味深长:
“湖泊,挖得太深,水就浑了,莲花也就败了。该清的淤泥自然要清,但该护的根基也得护着。有些根,看着腐朽,可若拔了,反倒伤了地气,乱了水土……”
“秉宪是聪明人,当知‘水至清则无鱼’的古训,也当明‘纲举目张’、‘抓大放小’的道理。”
说着,吕法向前再逼近半分,气息几乎喷在杜延霖脸上:
“南京户部这棵树…根须盘结,已朽。扬州那几根藤,也烂透了。把这些碍眼的朽木烂藤清理干净,江南盐政的池水自然也就‘清’了。池水清了,鱼虾畅游,莲叶田田,这样的景致,陛下看了自然也心喜。”
说到这,他顿了顿:
“如此,就不必非要掘地三尺,去寻那几缕无关紧要的、早已烂在泥里的‘游丝’了吧?白白污了手,惹一身洗不掉的腥气。”
吕法这番话不难理解。
他用淤泥、朽木、莲花的隐喻,清晰把话挑明了:
孙应奎(南京户部)和王茂才(扬州)是必须清除的“朽木烂藤”,这是送给杜延霖的“功绩”和皇帝需要的“清净池水”。
但更深层、盘根错节、可能牵连到其他东西的“根基”(包括他吕法自身)和线索(“早已烂在泥里的游丝”),则绝不容许深挖!
一句“脏了手”、“腥气”,就是赤裸裸的威胁!暗示若杜延霖不识相,后果自负!
同时,他强调了“陛下看了自然心喜”,暗示只要杜延霖交出这份“清理”的成果,皇帝满意,便是双赢。
最后,吕法的手指在收回的刹那,在杜延霖的补服上轻轻一按,力道微不可察,却仿佛按在了他的命门上:
“咱家在南京十余年了,根,多少也扎了些。若秉宪在清理这‘朽木烂藤’时,遇到些盘根错节、无从下手的难处,不妨…言语一声。些许门道上的便利,咱家或可…略尽绵薄。”
这既是“合作”的橄榄枝,也是最后的警告——你的行动在我的视线之内,我能帮你,也能毁你!
“好了,咱家的话说完了。”吕法嗓音恢复宏亮,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余下之事,杜秉宪、杨制台…你们好生经办,为朝廷效力,为圣上分忧。切莫…辜负天恩浩荡。”
言罢,吕法不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在番役们的簇拥下,转身登上车辇。
眼瞅着吕法的仪仗消失在长街尽头,杨宜凑上前来低声道:“沛泽,接下来...”
“自然是将吕公公亲口点名的‘朽木烂藤’,清理得干干净净。”
杜延霖摆了摆手,目光依旧凝视着吕法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年轻的御史缓缓转过身,背对着那片焦土废墟和噤声的众人,心头的冷笑几乎要溢出胸腔:
可是吕公公啊,这池水清不清,岂是你说了算?
你在这南京城内根深蒂固,可是这要拔掉你根基的人,可远远不止我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