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严嵩府邸。
已经是正月初四了,但京城仍然未见片雪。
干冷的北风卷着尘土在胡同里肆虐,刮得人脸皮生疼。
严府门前那对气派的石狮子也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土色,少了些往日的威仪。
门房缩在貂绒暖耳里,远远望见一顶四抬暖轿转过街角朝严府行来,他眯着眼睛辨认了一番,随后连忙哈着白气,推开沉重的门扉。
暖轿直入二门才落定。
严嵩的义子、工部右侍郎赵文华掀帘而出。
他一身常服,额角渗着细汗,摆手屏退迎上来的丫鬟差役,步履匆匆穿过庭院,直奔严世蕃所在的内院暖阁。
暖阁内,严世蕃裹着紫貂皮里子的锦袍,斜倚在铺满厚厚狼皮褥子的酸枝木榻上,微闭着眼,似在假寐。
两个小丫鬟正各自将他的一只脚抱在怀里暖着。
“东楼兄!”赵文华凑近榻前,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兴奋,“您之前差弟办的事儿,有眉目了!”
“哦?”严世蕃独眼倏然睁开,挥手屏退两个丫鬟,在榻上坐直了身子,“说来听听?”
“是!”赵文华从袖中抖出一张誊抄得工工整整的笺纸,墨迹簇新,双手奉上:
“去年腊月,吏部铨选,这是李默亲拟的策问题!弟费了些周折,终于弄到了原题!东楼兄请看——”
他指着纸上的字句,如同展示稀世珍宝:
“问的是‘汉武、唐宪以英睿兴盛业,晚节用匪人而败’,还让诸官吏论其得失!东楼兄,您听听,这‘英睿兴盛业’指的是谁?‘晚节用匪人’指的是谁?这‘败’字,咒的又是谁家江山?!”
严世蕃的独眼骤然亮起,如同黑暗中窥伺的饿狼发现了猎物。
他接过那张纸,目光死死钉在“匪人”与“败”字上,喉间溢出低沉而快意的笑声:
“好!好个李时言!我正愁寻不到由头撬动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他倒好,亲手把刀柄磨利了递到咱手里!文华兄,这事你办的漂亮!”
他指尖重重戳在“匪人”二字上,力道几乎要穿透纸背:
“汉武帝晚年用江充,唐宪宗信用皇甫镈...他李默是想影射当朝谁是江充?谁是皇甫镈?!这分明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啊!”
说着,他猛地将那纸拍在案几上:
“这‘败’字更是诛心!汉武末年有巫蛊之祸,宗室喋血;唐宪之后便是宦官乱政,国势日颓!他这是借古讽今,暗咒我大明国祚将倾啊!仅此一条,‘诽谤怨望,诅咒圣朝’的罪名,他就跑不了!”
当然,严世蕃还有半句话没说。
就是嘉靖登基之初,也确实如汉武帝、唐宪宗一样励精图治,暗合“汉武、唐宪以英睿兴盛业”,甚至后世有人将嘉靖初年的那段时间称为“嘉靖中兴”。
也就是说,李默出这道策问题的本意确实有点像是为了影射嘉靖,而并非完全是严、赵二人无中生有,刻意搞文字狱。
赵文华闻言也是连连点头:
“东楼兄明鉴!李默仗着陆炳是他门生,在吏部把持铨选,处处与我等作对;荐官阻挠,处处掣肘。此番定要……”
话到此处,他戛然而止。
严世蕃抚掌大笑,指间玉貔貅翻飞:
“妙!文华兄此计甚妙!圣上最恨者,莫过于臣下妄议其修玄治国。李默这老匹夫,在策问中公然影射,简直是自寻死路!”
说着,他眼中凶光毕露:
“文华兄,你立刻找御史草拟奏章,将此策问原文附上,参他李默‘心怀怨望,诽谤圣躬’!爹那边,自有我去分说。这次,定要这老匹夫身败名裂,滚出吏部,最好...让他去诏狱里尝尝滋味!”
“东楼兄高明!小弟这就去办!”
赵文华闻言大喜过望,正要起身告退去找言官写奏本。
恰在此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