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丫头,仔细路引,快上船罢。“
“到了那边...好好的......“
话音未落,顾娇忽觉眼眶一热,泪珠已滚落腮边。
秋风吹动她素色的裙裾,在码头的青石板上投下伶仃的影子。
“娇儿,哭甚么......“曾二叔祖声音发颤,忙用袖口拭了拭眼角,“快些登船,老夫...老夫这就回去了......“
白沉深深作揖,花白的发丝在风中凌乱。
主仆二人转身离去时,脚步却似灌了铅,走三步便要回望一眼。
顾娇立在原地,望着那两道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熙攘的人潮中。
她深吸一口气,攥紧手中的象牙腰牌,转身踏上跳板。
官船缓缓离岸,荡开一江碎金。
顾娇站在船尾,望着逐渐远去的京城轮廓,忽然想起昨夜曾二叔祖在灯下为她讲解《水经注》时说的话:
“这世间江河,终究都要东流入海。“
通州码头官船缓缓驶离,顾娇按路引所示,很快寻到了自己的舱房。
这官船分上中下三等舱,她这间位于下层,虽不及上层轩敞,却也比中层的逼仄舱室舒坦许多。
顾娇将藤箱塞入床榻下方,刚铺好自带的素麻床单,同舱的几位乘客也陆续登船。
对面上铺是一对往宣府赴任的年轻夫妇,中铺是个贩绸缎的湖州商人,瞧着都是本分人。
几人互相颔首致意,算是见过了礼。
不多时,官船扬帆启程。
顾娇昨夜辗转难眠,本想小憩片刻,谁知船刚出通州地界,就听甲板上传来阵阵铜锣声。
“圣谕昭昭——“船头胥吏拖长声调念诵着朝廷告示,“凡遇形迹可疑者,即刻报官查办——宁可错拘百人,不可纵放一个——“
这声音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响一次,其间还夹杂着《精忠记》的戏文唱段。那胥吏嗓子嘶哑,偏生唱到“壮志饥餐胡虏肉“时格外嘹亮,惊得江鸥四散。
或许是这肃杀的气氛使然,每当胥吏唱诵圣谕时,舱内众人都会不自觉地互相打量几眼,仿佛要从旁人脸上看出什么谋逆的端倪来。
被这般目光扫视,顾娇哪还能安睡?
这般煎熬了两个时辰,官船终于驶入通州河段,再有小半个时辰便可抵达张家湾码头。
恰在此时,船尾传来伙夫的吆喝声:“午膳已备——“
顾娇闻言立即起身。
晨间怕晕船,她只用了半碗莲子羹,此刻早已饥肠辘辘。
更要紧的是,她急需解手——早听闻官船上的茅厕不过是在船舷外悬块木板,底下便是滚滚浊流。
她取出素绢帕子掩住口鼻,做足了准备。
可推开那扇斑驳的木板门时,仍是僵在了原地——
秽物溅得到处都是,连扶手处都沾着可疑的污渍。
顾娇实在想不通,明明有便孔,为何还能弄得这般狼藉?
“这位小姐,您倒是快些啊!“
身后等着的老妇人急得直跺脚。
顾娇只得屏息踏入,心中暗叹:好在空间里备了净桶,否则真要逼死个人......
如厕的人多,顾娇匆匆净手后便急着离开。
行至甲板时,却被等着靠岸的乘客堵住了去路。
回头一看,身后也已挤满了人——张家湾码头只是个小镇,官船在此仅停靠一盏茶功夫。
这年头出远门谁不是箱笼累累?
待会儿跳板一放,下船的急着上岸,上船的急着抢舱位,少不得一番推搡。
若不早些排队,怕是连船帮都摸不着。
果然,船刚泊稳,人群便如潮水般涌动。
顾娇身不由己地被推着往前,要不是及时抓住缆绳,险些就要跌入江中!
这口气还未喘匀,左肩突然被人狠狠一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