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想见我,我去找你就是了。”
姜妤微笑着不说话,他却想多说几句,“那件剪绒大氅如何,还暖和吗?你近来若是出宫游玩,正好防风雪。”
对方却道,“我把它烧了。”
裴疏则一愣。
他无措地眨了眨眼,点点头,“你不喜欢?没关系,以后我再给你找更好的。”
柔和话音突然变得冰冷,一字一句,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不烧阿娘怎么才能收到,父皇?”
寝殿寂寂,裴清晏坐在边几旁,搅动药盏的勺子碰底,发出冷脆响动,突然放下,叮铃一声。
夜风忽起,拍得窗牖磅磅作响,呼啦吹开,烛火沥嘛忽晃,光影映在人面上,明暗交错,恍若鬼魅。
裴疏则黑眸褪去旖旎,剧烈咳嗽起来。
今年是姜妤逝去的第七年,七年前的春日,她在汤泉里用簪柄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女使们发现时,姜妤已经离世,素裙染成红绡,身体变得苍白冰冷,再也醒不过来。
她还是亲手拆开了那座樊笼,让血液带着生命全部随水流走,只留下一封手书说,小鱼儿要回到水里,变成云,变成雨,变成雪,随着风飘,去任何地方覆水难收,覆水难收。
裴疏则得知姜妤的死讯,三天没说一个字,几日后的深夜从殿中出来,头发披散,衣襟袖口都沾着血迹,下了口谕。元嘉皇后衣冠葬入皇陵,尸身送回金陵紫云山安葬。他没有和阿晏隐瞒姜妤自尽的真相,父子关系急转直下。裴疏则忙着安定国境,依旧派最好的师傅教导他,给他组建班底,培植心腹,扫清障碍,为他日后继位铺路。
孩童不知过往,可他近年亲征在外,裴清晏监国理政,早已将旧事打探得七七八八。
征战耗空了裴疏则的病体,精神一日比一日衰弱,这次回宫后越发疯癫。他总以为姜妤还在人间,知道失血会冷,便想当然地认为她畏寒,柔仪殿一处空荡宫殿,塞满了瑞炭锦裘,冬日里终日炭火不绝。裴疏则从裴清晏手中接过碗盏,浓酬药汤黑漆冰凉,泛出刺鼻气味。他有了些回光返照的清醒,笑了一声,“阿晏,你的确像我。”裴清晏咬着齿尖道,“父皇若觉得凉了,我让人再拿下去热一热。”“热一热,乌头的气味就更遮不住了。“裴疏则转头看他,“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东宫储君下毒弑父?”
“和你当年一样,"裴清晏毫无被戳穿的波动,反而不闪不避,眼尾却开始泛红,“弑父还是为母报仇,我不在乎旁人怎么说。”“我当年镇得住底下部将,可你还年轻,根基尚浅,这一碗药下去,旁人便会说你我父子家学渊源,名正言顺造你的反,你老子这么多年的仗就白打了。裴疏则问他,“还记得你阿娘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裴清晏浑身战栗起来。
裴疏则将药碗丢出去,瓷盏四分五裂。
“莫说她不愿见我,即便愿意,她要是知道我是你亲手送下去的,会高兴吗?”
裴清晏再绷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咬牙切齿道,“你真该死。”裴疏则轻哂,“快了。该死的时候,自然会死的。”“回东宫去吧,雪化之后,还要带你去京郊大营演武。”裴清晏转头便走,出门前停下,道,“还有一件事,忘了禀告父皇。”“延福宫那个老东西死了,死前有句遗言,让我转告。”裴疏则意兴阑珊地抬眼。
裴清晏颦了颦眉,他其实不知废帝说的是什么事,且观废帝神情,那话也不过是死前想争一口气。
“他说你也不是全知全能,当年越府莲花池里捞上来一枚玉佩,落在他手里,被他摔烂了。”
殿内光线太暗,隔得远了,看不清裴疏则的表情,只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沉默。
裴清晏推门出去。
一旁褚未呼吸都停了,深重的恐惧蔓延,回头看他。裴疏则没什么表情,只道,“未叔,再…再给我煎一碗药来。”褚未胆战心惊地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