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断翅
裴疏则微怔,这才不情不愿地将手臂松开。姜妤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这半年来她舌头被苦得麻木,竟不觉得有多难受,推拒了芳枝递来的蜜饯。
芳枝一直观察着这边,见裴疏则毫无离去之意,道“殿下,奴婢得帮姑娘揉腹排淤,还有女使在门外侯着,再晚些,只怕热水就冷了。”裴疏则不解,“她又不曾摔伤,排什么淤?”芳枝抿唇,“就是…女子小产后,体内还有许多余血未清,且姑娘月份不小,要借揉腹排出恶露,才不至于拖坏身体。”裴疏则蓦地一静。
他注意到姜妤苍白如纸的面庞和唇瓣,眉心微动,下意识避开了她的双目,″把水端进来,我来吧。”
“王爷不可。“芳枝立刻回绝,怯怯收声,…奴是说,您是习武之人,力气太大,只怕稍有不慎会伤到姑娘,还是交给奴婢吧,而且奴婢也跟太医学过了。”话说到这,裴疏则也无法再反驳,门外响起褚未的声音,说府尹着急求见。江东公案未了,何况越文州和紫云观都牵涉其中,断不能让姜妤知道,得尽快解决。
他便朝姜妤温声道,“你好生休养,若不舒服,即刻遣人找我。”裴疏则俯首,亲了亲她的额角,才依依不舍出门。台阶下果然有两名女使等候,各自端着铜盆巾帕。裴疏则一离开,姜妤便将披风扯下,丢在一旁。芳枝让女使端水进来,“放下就出去吧,我伺候就成了。”房间内总算没了旁人,姜妤浑身发凉,抱紧双臂,皮肤都激起细小的颤栗。芳枝还是端了蜜饯过去,“姑娘。”
姜妤摇头。
她蜷在榻上,起初只是怔怔的,逐渐呼吸加重,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胸口起伏,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息。
芳枝惶然道,“姑娘,您怎么了?”
姜妤满脸泪痕,摇头时大颗泪珠从下颌滑落,“我不知道。”芳枝要去叫太医,被她拽住,“别走。”
芳枝回抱住她,“好,好,我不走。”
姜妤喘得更厉害,每个指尖都针刺似的发麻,将头埋进她怀中,“芳枝…我好疼啊″
芳枝慌乱地问,“您哪里疼?”
“肚子疼,心口也疼,哪里都疼。"姜妤蜷作一团,浑身颤抖,终于释放哭声,把芳枝的衣襟揉成一团,任由它们被打湿,像是要把九年来所有眼泪一朝哭尽,发泄出掏空心肺的悲鸣。
芳枝满腹酸楚,竞不知从何安慰起,徒劳地拥住她,“都过去了,姑娘,您和殿下的误会解开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姜妤眼神虚空,怔怔摇头,“他不会放过我的,他不会放过我。”芳枝无力叹息,软声宽慰,“姑娘,别怕,总算他以后不会再折磨您了。”姜妤苦笑了下,神色黯淡。
不是给她吃好喝好,说好听的话就不算折磨,不是摆出一副愧疚亏欠的态度,却依旧将她困死在身边就不算折磨。
姜妤越发陷入一种着魔痴愣的状态,怔怔道,“我宁可死了,我宁可死在逃离他的路上。”
芳枝被她这话吓了一跳,“您别说傻话。”姜妤不认为这是傻话,反而恍惚间有种茅塞顿开之感,已经穷途末路,死亡难道不是解脱的唯一方式吗?
她从芳枝怀中抬头,掀起乌黑湿润的眼睫,四处环顾,想要寻出可用的物件。
见她这般,芳枝越发不安,“姑娘,您在找什么?”姜妤什么也没找到,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接触不到任何尖锐的东西,包括发饰和瓷器,身边女使皆用丝带挽发,就连平时所用碗盏和茶杯都是木竹的,她现在甚至没有撞墙触柱的力气。
可她不甘落空,赤足下榻,检查在帐帷下看不到的角落,也许天无绝人之路,她的目光被榻边墙壁吸引,微微亮起。那里镶着一只汝瓷薄胎壁瓶,天青虽然蒙尘,依旧发出柔润的釉光。芳枝以为她是在看瓶中那枝早已干枯的梅,颇觉不祥,上前将其取下,“花都败了,我让人换枝新的来,玉兰花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