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永定侯夫人裴氏,穿着一身簇新的绛紫色缠枝牡丹纹锦缎衣裙,发髻高挽,插戴着一套流光溢彩的红宝石头面,扶着侄女裴玲珑的手,款款走了进来。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一扫之前被禁足时的颓唐。
裴玲珑则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眼神却飞快地扫了一眼贺锦澜。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也没立刻沉下脸,只淡淡道:“来了?”
裴氏松开裴玲珑的手,上前两步,对着老夫人深深福了下去:“儿媳给母亲请安。儿媳知错了。”抬起头,眼圈泛着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前些日子,是儿媳办事欠考虑,一时糊涂,让锦澜受了委屈,也让母亲跟着忧心。禁足这些天,儿媳日夜反省,深知自己大错特错。”
她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
老夫人看着她,没说话,眼神里带着审视。
裴氏继续道:“反省归反省,可儿媳这做娘的心,无时无刻不记挂着锦澜啊!总想着要弥补……”说着,目光转向贺锦澜,脸上瞬间堆满了慈爱,“锦澜,娘知道你受委屈了。娘在佛堂里,别的做不了,只能求菩萨保佑你平安顺遂。娘给你打了四套头面首饰,用的是最好的料子,请的珍宝阁的老师傅亲自操刀,已经送到你阆华苑了。”
顿了顿,声音更加柔和,“你千万别跟娘客气!娘的东西,将来还不都是你的嫁妆?早给晚给都是给,现在给你添妆,不算破费!你只管收着,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娘提!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否则你父亲知道了,又要生娘的气了,说娘不会疼女儿……”
最后几句话,她说得格外轻柔,带着点无奈和委屈,仿佛她受罚全是女儿不肯开口的错。
那弦外之音,更是清晰地将责任推向了贺锦澜一一你不开口要,就是不懂事,害我被你爹责罚。满屋子的人,目光都聚焦在贺锦澜身上。
贺锦澜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婉的神情,仿佛母亲这番剖白,并未在她心底掀起多少波澜。
她甚至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带着点羞涩和感激的微笑,对着裴氏福了福身:“女儿多谢母亲厚爱,让母亲破费了。”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听不出半分怨怼。
老夫人看着贺锦澜如此识大体,又见裴氏态度诚恳,还拿出了价值不菲的“赔罪礼”,那点余怒似乎也消散了大半。
对着裴氏点了点头:“嗯,知错能改就好。锦澜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也该多疼她些。”
裴氏立刻应声:“是,母亲教训得是,儿媳记住了。”她脸上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亲昵地想去拉贺锦澜的手。
贺锦澜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只保持着微笑的仪态。
心底却是一片冰凉的清明。
看,这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对付她,多么容易。
不需要真心,不需要悔悟,只需要撒出足够的金银珠宝,就能轻易买来表面的母慈女孝,连最精明的祖母都被这金光闪闪的诚意晃花了眼,卸下了心防。
裴氏这一手,既在老夫人面前演足了“悔过”和“慈母”的戏码,洗刷了之前的过错,又成功地将自己受罚的原因,轻飘飘地推到了“女儿不肯沟通”上,还顺便在众人面前,尤其是老夫人面前,坐实了她贺锦澜“不体谅母亲”、“害母亲受父亲责难”的潜在印象。
手段并不高明,甚至有些拙劣的急切,可架不住她舍得下本钱,更架不住……
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这层血脉,天然带着迷惑性。
贺锦澜甚至荒谬地想,如果裴氏是继母该多好。
那样,她今日这番做派,祖母或许还会存着三分疑虑,不会如此轻易地就信了,就放了心,就认为一切雨过天晴,认为她裴氏真的知错能改了。
可惜,没有如果。
看着裴氏脸上那因祖母态度缓和而愈发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