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的话,让朱高煦和朱高燧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的大哥。
这死胖子疯了?!他竟然赞同?!
朱高炽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诚恳,避开朱棣那深邃审视的目光,继续说道。
“至于兵权,儿臣以为,若父皇圣心独断,欲以东南兵权付四弟,亦非不可行。然需有万全之制衡、严密之监察,确保军权始终归于朝廷,归于陛下!四弟忠勇,当为陛下手中利刃,而非……”他顿了顿,终究没说出那个犯忌讳的词。
“而非他顾,且,此权或可先行试点,不必尽付,亦可分阶段授予,观其成效再定行止。”朱高炽的赞同,并非出于对老四的偏爱,而是他作为太子,作为储君,看到了倭患对国家财政、民生、稳定的巨大破坏力。
他厌恶战争带来的消耗,更痛心百姓的苦难,如果老四的方法真能一劳永逸地解决倭患,哪怕代价巨大,哪怕要分出一部分兵权,他也愿意支持,这是基于国家利益的考量,而非兄弟私情。
但同时,他深知帝王心术,也明白权力制衡的残酷,所以提出了“制衡”、“监察”、“试点”等看似折中实则谨慎的建议。
“大哥!你糊涂!”朱高煦气得几乎要跳脚。
“老四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兵权之事,岂能轻授?什么试点?什么制衡?一旦开了口子,覆水难收‖”
“正是!太子殿下此言差矣!”
朱高燧也立刻反驳,语气急促。
“四弟手段太过酷烈,亦太过……蛊惑人心!若推广开来,必致天下汹汹,藩镇林立!此绝非长治久安之道!兵权,绝不能给!就算要给,也绝不能尽付一人!分散于诸将之手,互相牵制,方为上策!”“老二!老三!你们只看到兵权之重,却看不到倭患之痛!看不到沿海万千百姓日日在水火煎熬!”朱高炽也难得地提高了声调,脸上因激动而泛起潮红。
“老四之法,纵有靡费,纵有风险,然其成效就在眼前!难道要坐视倭寇继续屠戮我大明子民,耗尽我大明国力吗?!”
“放屁!他那套是饮鸩止渴!”
“你这是妇人之仁!因小失大!”
“倭寇不除,才是大患!”
“给了兵权,才是滔天大祸!”
观天殿内,太子、汉王、赵王,三位天家贵胄,竟如同市井泼皮般激烈地争吵起来。
朱高炽据理力争,忧国忧民,朱高煦暴跳如雷,寸步不让;朱高燧则在一旁煽风点火,言辞阴鸷,唾沫横飞,面红耳赤,哪里还有半分亲王的气度。
而龙椅之上,朱棣却始终面无表情,冷眼旁观着三个儿子的争吵。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古井,不起波澜,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
那敲击扶手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他抛出的问题,就像投入深潭的一块巨石,激起的汹涌浪花和漩涡,正是他想看到的。
他在坐山观虎斗。他想看看,在巨大的权力诱惑和潜在的致命威胁面前,他的儿子们会做出怎样的选择?老大是真心为国,还是隐藏着更深的思虑?老二是纯粹的嫉恨,还是对兵权有着更深的渴望?老三的反对,是出于公心,还是包藏着祸心?
而老四……这个远在浔洲、却仿佛无形中搅动了整个朝堂风云的儿子,他的真实想法又是什么?当朱高煦那句“就算是要把兵权分出去,也不能都给了老四!”吼出来时,朱棣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够了。
“够了!”朱棣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并不高亢,却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争吵。
三个儿子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立刻噤声,躬身垂首,大气不敢出。
朱棣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殿内投下长长的阴影,他踱步到巨大的海疆舆图前,背对着三个儿子,目光深邃地凝视着那片蔚蓝与陆地交接的曲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