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十一年五月十日。
本就俯视群山的会稽山上又平添一座土丘,繁盛茂密的山林却被剃出了一条土路,从山巅土丘直达山下官道。
会稽山下,人影攒动,会稽郡各级官吏、越人贵胄、故楚百姓以及闻讯而来的名士儒生们将整座会稽山都包围了起来,即便有卫兵压制,依旧窃窃私语不绝。
官道之上,仪仗林立、车马如梭。
而在居中那架六马大车之内,赢政看着博士官们最终确定的祭祀流程,满意颔首:“善。”“如此祭礼,方才是良礼。”
赢政看向博士们的目光都多了几分笑意:“此次祭大禹之礼拟定的颇为顺畅。”
“诸位博士可是寻得了祭大禹之古礼乎?”
赢政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泰山封禅之行有多艰难,而他最大的阻碍就是这群博士和大儒!这个博士说要开辟山路修筑祭坛,那个博士说不能动一草一木,这个大儒说要乘坐车轮被蒲草包裹起来的大车上山,那个大儒说必须一步一步走上山巅。
百余名大儒制定出了百余套祭礼,百余套祭礼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并不相同甚至是截然相反,就连赢政下车时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这种小事都能争的面红耳赤,有些儒生的要求更是可谓无稽之谈。赢政原本是想给予儒生尊重和体面,由儒生们全权制定这场对于儒生而言神圣无比的泰山封禅。但眼瞅着大儒们迟迟争不出个结果,祭祀吉日却已迫在眉睫,赢政不得不乾纲独断,自行决定了祭祀之礼。
而结果,就是原本内斗的大儒们齐齐剑指赢政,对赢政讥讽怒斥不休,连带着天下儒生也全都对赢政怒目而视,更是将赢政封禅时路遇暴雨描绘成皇天之怒。
但此次祭祀大禹,儒生们却仅用半个月时间就统一了意见,拿出了一套合理的祭祀方案。
这岂能让赢政不倍感庆幸!
几名博士面面相觑,博士仇迎拱手坦然道:“吾等并未寻得祭祀大禹的古礼。”
“然,太子听闻陛下欲要祭祀大禹后,亲自拟定了一套礼仪,臣等以为虽有些许疏漏却大体可用,便于太子所定礼仪之上加以增减。”
“又按照陛下的要求添上了人授之礼,拟定了此次祭大禹之礼。”
赢政微怔,看向其他博士发问:“诸位爱卿皆以为此礼甚善?”
所有博士和大儒无论内心是否认可扶苏制定的祭礼,都齐齐拱手:“臣等附太子之议!”
这群博士和大儒没闹幺蛾子,是因为扶苏发话了?
让朕倍感头疼的关东儒生,在面对扶苏时却这么乖顺?
朕,竟然能得到儿子的帮助!
这感觉陌生、荒谬却又让赢政忍不住的嘴角上扬。
直至马车顺着山路驶上会稽山巅后,赢政嘴角依旧噙着几分笑意。
“陛下!”奉常赢乐趋步而至,拱手道:“祭品皆已备齐,吉时已到。”
看着陈列于祭坛上的鼎、圭、三牲、醴酒和殷通、田儋,赢政略略颔首,平静的说:“启祭。”赢乐拱手再礼,回身高呼:“燔柴升烟!”
“舞乐颂德!”
“咚!咚咚!铛”
一曲《大夏》奏响,比之秦风更加苍凉质朴的乐声响彻会稽山。
六名属官点燃了堆积在祭坛正中的高耸柴堆,很快,便有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三十六名巫者手持干戚或雉羽,光着脚、围着火,随乐而舞。
整个场面迷狂混乱,蛮荒无序,但却看的不少越人跪倒在地、虔诚喃喃。
礼与序是属于周王朝的,刚刚走出混乱的大夏本就藏有混乱的底色!
赢乐再呼:“献礼!”
赢政将一碗清水倒在祭坛上,沉声开口:“玄酒(清水)明水之尚,彰禹治水清德。”
又将一碗甜酒倒在祭坛上,赢政继续开口:“醴酒(甜酒)集五谷之精,求请亩产丰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