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韦儇的目光,带着天然亲近与不易察觉的期冀。
韦儇缓缓放下酒盏,他唏嘘不已说道:“贲弟,你能平安归来,便是祖宗庇佑。如今到了洛阳,便先安心住下,一切自有为兄照应。”
“多谢儇兄的照应!”
韦贲眼中隐有泪光连声道谢,他话锋一转指着韦皋道:“这些年犬子倒是未曾荒废,我也不敢奢望他走科举正途,便请了西席教他读些书史,也强令他习些弓马,不求闻达,只盼他识得忠义,将来护得自身周全。”
韦儇目光再次落到韦皋身上,他发现对方沉稳冷静,既无寻常少年人的浮躁,也无怯懦之态,于是随意开口问道:“贤侄也有读史习武?不知读的何史?习的何艺?”
韦皋恭恭敬敬回答道:“回禀伯父,侄儿粗读《左传》和《史记》,翻过几遍《孙子》。至于弓马不敢说精通,但开得硬弓,驭得劣马,寻常三五人近不得身。”
“好!”
韦儇赞许点了点头,他觉得世家子弟能有此本事已是不易,随即带着几分考较和家族长辈的关切说道:“侄儿,你既读史,又是亲历过乱世迁徙。”
“伯父问你,我大夏新朝,陛下定鼎,何以择洛阳为都,而非据守关中,复强汉旧都长安之盛?关中四塞之固,崤函之险,自古帝王基业所在,何以弃之?”
这问题看似闲谈,实则沉重无比,直指新朝定都的核心国策。
韦贲心头一紧担忧看向儿子,生怕他年少轻狂言语失当,空气仿佛凝滞几分。
韦皋眼神清澈而坚定,并无半分畏缩,他声音清晰沉稳,在暖厅中响起:“伯父垂询,侄儿斗胆妄言。窃以为,陛下定都洛阳,非不欲据关中,实乃关中早已不是那个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国。”
此语一出,韦儇眼中闪过异色,韦贲更是心头一跳。
韦皋继续慷慨陈词说道:“关中四塞之固,崤函之险,地理之利,千古未易。然则,定都之基,首在足食。昔日秦据关中而并六合,汉都长安而制天下,皆因彼时关中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号为天府之国,足以支撑京师百万之众及庞大禁军。”
“然自汉末以降,关中水利失修,战乱频仍,人口南迁,加之过度垦殖,地力耗竭。直至隋唐两代,关中虽仍称富庶,然其产出,早已不足供养京师长安。”
“伯父应当知晓,前唐天宝年间,长安城中,百官、禁军、宫人、百姓,所耗粮秣几何?关中之地,所产又几何?差额巨大,全赖关东、江淮之漕粮维系!每年四百万石漕粮,经黄河,入渭水,千帆竞发,转输长安,此乃国家之命脉。”
“然此国家命脉,亦是社稷之死穴。定都长安,则朝廷命脉便系于千里之外。一旦关东有警,叛军何须强攻潼关天险?只需占据洛阳,再派偏师南下攻取南阳,便可完全截断漕运咽喉。漕粮一断,则关中粮道立绝。”
韦儇听得屏住呼吸,他的眼神无比专注,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温润的酒盏边缘。
韦皋声音变得愈发清晰有力,他还不忘记举例道:“前唐覆灭便是明证,彼时大将武令珂攻南阳,于演水之畔大破唐将鲁灵五万精兵,由此攻入南阳,造成关中震动。”
“此役看似一城一地之失,实则致命之处,在于鲁炅兵败,南阳失守,则江淮漕运入关中之南路彻底断绝。”
“其时,潼关尚在大唐手中,然关中存粮能支几日?数百万军民嗷嗷待哺。文武百官明知哥舒翰固守潼关方为上策,然在缺粮的巨大恐慌下,还是强令哥舒翰开关出战。”
“结果哥舒翰所部二十万大军出潼关,在崤函古道遭遇陛下伏击,全军覆没,这才导致潼关失守,长安不保。”
“此战失利,哥舒翰纵然难辞其咎,可究其原因在于漕运断绝,关中无粮,逼得大唐朝廷不得不行险一搏,最后反而输得精光。”
韦皋深吸一口气,他稍微平复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