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宫,贞观殿。
神武三年,正月初一。
窗棂上还凝着除夕夜的薄霜,几缕晨光艰难穿透进来,在光滑如镜的地上投下清冷斜影,殿内蟠龙铜炉无声吞吐着暖意。
姜天骄和姜胤父子两人坐在皇位上。
姜胤表情有些不解开口问道:“父皇,开春后儿臣就要微服深入闾阎,亲察民间疾苦,然而儿臣心中惶惑,为君者究竞如何才能不负天下?”
姜天骄搁下手中奏报,他目光平静落在儿子身上微笑道:“为君之道,千头万绪,究其根本,无非两途。能力不济便当诚实,欲行恩威则必聪明。”
这两个答案对于姜胤来说太过直白,跟他心中预想似乎不太一样。
姜胤眼中满是困惑,他愕然抬头追问道:“父皇,为君者当执掌乾坤,威加海内,诚实待人岂非示弱于天下?儿臣以为当恩威并施,方能使群臣敬畏,万民归心。”
“诚实真是示弱吗?”
姜天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他仿佛在对儿子天真认知的微微嘲弄:“胤儿,你要特别记住,为君者最难得是诚实,从来不是智计百出,有时候诚实比任何权谋手段都要强上百倍。”
“只因这天底下没人会是傻子,你以为能将文武百官玩弄于股掌之间?殊不知在你自以为高明算计他们时,他们早已看穿你的把戏,并且也会将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你看到的所谓敬畏,不过是披着恐惧外衣的离心离德。在危机到来的时候,这些被你玩弄的聪明人,跑得比谁都快,踩得比谁都狠。”
姜胤眉头锁得更紧,他显然无法理解这近乎悖论的论断。
姜天骄见到姜胤还不懂这人情世故,他微微加重语气解释道:“你方才说为君者应该恩威并施,这点想法固然是很好。”
“若你的“恩’是出于算计,你的「威’是源于欺诈,文武百官心知肚明,那这恩威便如沙上筑塔,不堪一击。”
“反之文武百官相信你是诚实的君王,你的「恩’便如春风化雨深入人心,你的“威’就像煌煌天威不可侵犯,即便你不慎做错事情那也问题不大。”
“只要你过往有诚实之名,文武百官便不会视你为昏聩无能,反会觉得是奸人蒙蔽和时运不济,会自发为你查缺补漏,殚精竭虑,也相信自己的忠诚智慧终会被君王看见记住,并给予应有的回报。”这番言论实在颠覆姜胤的认知,而他又没人情世故的经验,自然无法理解诚实待人所带来的好处。姜天骄微微眯起眼睛,他眸中精光一闪说道:“为君之诚,并非要你掏心掏肺,把心中所思所想全盘托出,做个毫无城府的傻子。而是要让天下人,尤其是那些文武百官,要让他们深信你是诚实和守信的君王。”
“此信之重尤系于功臣,对于有功大臣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言杀戮。杀一儆百确实能够立威,但也会播下猜忌与恐慌的种子。”
“滥杀功臣必生寒蝉之效,今日你杀掉有功大臣,明日活着的功臣便会想,我是否也会被兔死狗烹?”“此念一起,接下来便是君臣相疑和上下离心,只会逼得手握重兵的能臣悍将不得不铤而走险。你外祖父光烈皇帝为何起兵举事,还不是因为李隆基滥杀边帅种下的恶果。”
姜胤眼底迷茫并未完全散去,反而沉淀为更深的思索:“父皇所言为君之诚,儿臣似懂非懂。然儿臣犹有一惑,自古谋士如云,智计百出者众,为何成就大业者寥寥?”
“若为君者仅凭诚实待人,那又如何驾驭那些心思百转的臣下?莫非智力权谋当真无用?”姜天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漫不经心说道:“你问谋士为何多有大略而少雄才?为何智计百出却难成大事?究其原因在于他们算计得太深,算天时,算地利,算人心,算得失,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倒落了下乘。”
“算得太深就会失了坦荡,便容易让人本能生出抵触与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