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胤脸上冷意与不屑早已消失无踪,他顿时陷入长久的沉思,王百万这话狠狠敲击在他固有的观念上。财富是需要经营的。
杀鸡取卵是最愚蠢的选择。
姜胤目光复杂看向依旧保持着躬身姿态的王百万,他表情上的倨傲已然彻底褪去,取而代之是前所未有的佩服。
“王百万,此策若行,你王家基业真舍得尽数献出,只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皇商之名?你又如何保证,其他商贾会心甘情愿效仿?”
王百万猛地抬起头来,他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殿下!王家基业,乃是祖父笔路蓝缕所创,草民岂能不惜?”
“然覆巢之下无完卵?若不能求得陛下庇护,今日富甲天下之家产,明日便可能是催命符!献产归附,看似失去所有,实则是为求得永不倾覆的基石,王家愿为天下商贾之先。”
“至于其他商贾若见王家献产而得陛下庇护,安然无恙,甚至可能因皇商身份而获得更大发展之机。”“那些同样惶惶不可终日的豪商巨贾,是会选择继续在御史台的屠刀下瑟瑟发抖,等待不知何时落下的抄家之祸?还是会争先恐后效仿王家,献产以求登入天家之门,寻求陛下这棵参天大树的庇护?”姜胤看着王百万眼中那近乎狂热的自信与决绝。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商人,不仅看透权力的本质,更是看透人性的弱点,毕竞人性向来就是趋利避害。
这件事情姜胤无法自行作主,他站起身来走到王百万面前说道:“孤记住你了!也记住你今日这番话。此事关系重大,非孤一人可决。孤会即刻入宫,将你之所言,一字不漏,禀明父皇。”
“在父皇圣裁之前,你就安心在家待着。御史台那边孤自会去打招呼,你王家是杀是养,且看父皇如何定夺。”
王百万心头巨石轰然落地,深深拜伏下去,他声音激动得发颤:“太子殿下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
在这一刻,王百万知道王家乃至天下巨贾的命运,或许将因他今日在雍国公府的这番陈词,而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田乾真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雍国公府这场意外的会面,就像在姜胤心里投入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与其杀鸡取卵,不如为皇帝所用。
这句话在姜胤脑海中激烈碰撞,他匆匆辞别雍国公田乾真,坐车疾驰回到皇宫。
紫微宫,贞观殿。
太子姜胤快步走入大殿,脸上带着尚未平复的激动与困惑,他直接将雍国公府的事情不加修饰禀报给自家父皇。
“父皇,我觉得王百万说得不无道理,富商巨贾就像会下金蛋的母鸡,与其任由他们贿赂官员滋生腐败,或被御史台的屠刀杀鸡取卵,还不如直接收编庇护。”
“这样富商巨贾的利润大部分充入内帑,既可充盈皇家内帑,减少对户部国库的依赖,又能从源头上切断官吏腐败的链条,倒也还算一举两得。”
姜天骄不以为然反问道:“那朕就考考你,你有从这件事情看到什么隐患吗?”
姜胤眉头紧锁叹息说道:“儿臣虽觉其言颇有几分道理,然细思之下亦感悚然。钱权一旦结合,再冠以皇商之名,借父皇天威行事,其势必将演变为洪水猛兽,届时非但吏治难清,恐将滋生更甚于贪官污吏之巨蠹。”
这话一出,姜天骄脸上露出淡淡笑容,他微微点头说道:“胤儿果然是聪明无比,你能看到钱权结合所带来的危害,不得不说这点很好,为君者当有此惕厉之心。”
“虽然王百万只是一介商贾,但是他的眼光远超庸碌之辈,他非常清楚古往今来,财富根基从来不在市井货殖之巧,而在官员权力缝隙之中。”
“若无官袍下的手替商贾遮风挡雨,若无权力的默许甚至纵容,商贾焉能聚敛起那泼天财富?贿赂官员确实非其本愿,实乃生存之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