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屈尊来我们这等穷乡僻壤之地?!”
市川太郎的声音陡然拔高,不禁发出质问的尖锐。
他本能地怀疑这是武士粗鄙的误传,或是源为义又在搞什么名堂。
那武士被他问得一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描述方才那翻越山丘、从天而降的景象。
市川太郎却已不再看他。
“贵人……宋国的贵人……”
他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亮。
方才那点书卷被毁的懊恼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哗!
没有犹豫,他猛地站起身,连衣襟上大片的墨污也顾不得了。
“快!快备水!我要沐浴更衣!”
市川太郎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他像个陀螺般在雅室里转起来,手忙脚乱地翻找着,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迫切。
他翻出一套压箱底的、料子明显比身上青色和服好上许多的深蓝色宋式直裰。
虽已有些陈旧,边缘甚至微微泛白,却被他视若珍宝。
接着,他又从一个雕花木匣的最底层,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巴掌大的扁圆瓷盒。
揭开盒盖,一股极其淡雅,带着清冷梅花气息的熏香幽幽散出。
这是他当年从汴梁带回来的珍品,平日绝不舍得动用分毫。
此刻,市川太郎却决定使用它了,并将其视作觐见“上国大人”不可或缺的礼数。
他虔诚地捻起一小块香饼,放入小铜炉中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缠绕着他匆忙沐浴后换上直裰的身影。
他对着模糊的铜镜,努力挺直佝偻的脊背,试图找回一丝当年在汴梁时模仿士大夫的姿态。然而眉宇间那份刻意与紧张,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不多时。
“快!带路!”
市川太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对候在门外的武士急促道。
他捧着那袅袅生烟的小铜炉,如同捧着无上至宝,脚步匆匆地穿过狼藉的回廊。
空气中弥漫的尘土味与他手中那清冷的梅香格格不入。
越靠近校场,那弥漫的烟尘和死寂的氛围便越浓重。
当他转过最后一道回廊,踏入校场边缘时一
他看到了那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
以及废墟边缘,那道宛若俯瞰众人的白色身影。
市川太郎的脚步,当即顿住。
他手中那尊贵的小铜炉,也“眶当”一声脱手砸落在冰冷的地上。
香灰泼洒,铜炉滚了几滚,最后一点火星,在尘土中挣扎了几下彻底熄灭。
市川太郎却浑然未觉,他所有的动作和思绪,都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他双眼发愣的望着前方。
徐澜的身形和容貌,实在太过出众,那是宛若天神亲手雕琢培养的宠儿,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他一种只能用“完美”来形容的感觉。
对方那双深邃眼眸中,无悲无喜,唯有如同俯瞰尘埃的漠然。
刹那间,市川太郎浑身剧烈地一颤,如遭雷击。
一股冰寒刺骨的凉意,立即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将他方才所有的激动冲刷得干干净净!他曾以为,汴梁城里的那些士大夫,便是人间龙凤,气度风华已达到极致。
他曾以为模仿他们的衣冠谈吐,自己便也跻身于“风雅”之列。
可此刻,与眼前这位真正的“上国大人”相比……那些记忆中的身影,瞬间变得黯淡无光,甚至粗鄙不堪!
眼前之人的存在本身,便是对“超凡脱俗”最完美的诠释。
刹那间,强烈的自惭形秽仿若汹涌的潮水将他淹没窒息!
他精心换上的宋式直裰,此刻只觉粗陋不堪,如同乞丐的破布。
引以为傲的“宋国熏香”,也在那人周身无形的气韵面前,显得如此廉价而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