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气太冷,钟乔皱了一下被冻红的鼻子,提着竹篮,裹着那件大衣,跟颗圆滚滚的毛球似的,滚到钱嫂的家门前,抬手试探性敲了敲。
“谁呀?”里面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
钟乔手指微微蜷缩,攥紧竹篮的把,犹豫了一下,脆声开口道明来意:“钱嫂,我是钟乔,我妈叫我送东西过来。”
“吱呀”一声,很快,门被拉开了。
钱嫂很胖,弥勒佛般从门里探出一张红光满面的脸,见到钟乔,有一瞬间的微怔,但很快,她就伸手把钟乔往热烘烘的屋子里拉。
“你这丫头,怎么不晓得怜惜自己,你妈也真是,怎么叫你来送,思齐那小子人呢?”
她话一向密,见到雪地里一个水灵灵的小闺女提个小竹篮,冻得小脸发红,还睁着一双无辜大杏眼,水汪汪地盯着她,心都融化了,话一个劲地往外蹦。
“这天气啊就应该在家待着,给你冻成什么了,哎哟作孽哟!”
钱嫂在大食堂是烧大锅菜的,力气大得很,钟乔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拉进屋。
“来。”钱嫂把她按到离火炉最近的地,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烤红薯,“烤烤火。”
钟乔不好拒绝,只能接过,打算暂坐一会,从碎花布底下摸出那碟猪油渣和猪油放到桌上。一看有猪油和猪油渣,钱嫂惊呼:“哎哟,作孽哟,你妈太不会过日子了!”
“猪油还有这猪油渣,一年到头不敢吃几次,这种好东西,你妈就这样大方的往外送,以后日子是不过了吗?”
钱嫂表情充满痛心:“我教你妈怎么过日子,她就这样过日子的啊!”
“教我妈过日子?”钟乔疑惑。
她从来没听钟母提起过。
钱嫂用钳子捣鼓着微弱柴火,笑道:“这个你肯定是不晓得的,你妈那人好面子。”
“你妈刚来这大院的时候,身上香喷喷的,还烫了个洋鬼子的大波浪,整得就跟纪家养的那个叫什么小狮子一样,走起路来,鞋子嘎吱响,那叫一个威风哟。”
“看起来挺机灵的,一进厨房,生火不会,煮饭不会,这不会,那不会,给你爸和你弟天天吃半生不熟的菜,每回都拉肚子。”
钟乔心中颇有些复杂。
这些天见到钟母做饭很熟练,她还以为是在香港闲时自己研究的,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呢。“你妈手都被油溅伤了好几次,我都没见过你妈这样的人,烧个菜,油没热呢,菜往水里怼两下,水淋淋的就往锅里丢,这油不溅她,还能溅谁?”
钱嫂叹气。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手把手教你妈做饭烧菜,还有买菜呀各种家务活,如何操持一个家,要不然,你爸还有你弟早就饿死了。”
钟乔由衷道:“我妈幸亏有你照料,真得谢谢您了。”
钱嫂“害”的一声,摆了摆手:“都是邻居,这点事算什么。”
她把猪油渣和猪油往钟乔怀里塞。
“所以说嘛,我教你妈的东西可不能忘,这些,俺不要,俺不要!你拿回去吃。”
触碰到温热的碟子,钟乔懵了。
曾经在徐家过年拜亲戚时,也遇到过这种状况,给小辈们塞个小红包,长辈们互相推辞说不要,一推辞起来就跟打架似的。
钟乔喜欢直来直去,并不擅长对付这种状况。
“钱嫂。”钟乔很为难,将那两样东西往回推,“我妈叫我给的,你还是拿着吧。”
钱嫂疯狂摇头,面露痛心:“不要不要,俺不要,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要是怕你妈讲你,回头我去跟她讲。”
这一来一回的推辞,一下子让钟乔仿佛回到了塞红包那次。
痛苦的回忆啊。
“那猪油渣你收下吧。”钟乔选择退一步,“猪油我拿回去,猪油渣待会拿回去也不脆了,就留给您老人家了,我也好回去给我妈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