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
监国太子朱标端坐于上首木案后,手中拿着一份奏折,眉头微蹙。
案前两侧,韩国公李善长和吏部尚书吕本分坐左右,正低声商议着江南盐税改革的事宜。
“依老臣看,江南盐引私贩屡禁不止,终究是地方官吏与盐商勾结所致,当从吏治入手,严查各州府盐课司。”吕本语气沉稳。
李善长端起茶盏,接口道:“吕大人所言有理,只是江南盐商多与当地士绅盘根错节,真要动起手来,怕是会牵动整个江南官场。依老夫之见,不如先从淮北试行,若有成效再推广至江南不迟。”朱标缓缓颔首。
这时,太监王景弘躬身而入:“殿下,江宁县丞朱英,奉旨觐见。”
吕本与李善长同时抬眼,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又迅速移开,只是眼底深处都掠过一丝冷意。朱英在江宁以诡术逼勋贵捐粮,早已触了勋贵集团的忌讳,更让暗中扶持朱允效的吕本憎恨,今日正好借机敲打一番。
“宣他进来。”朱标的声音平静无波。
片刻后,朱英大步迈入殿中,对着上首的朱标深深一揖:“臣朱英,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朱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去江宁这一趟,瘦了不少,不过瞧着倒比从前更精神了。”朱英直起身,脸上露出一抹朗笑,语气却带着几分锋芒:“殿下谬赞了。一边忙着赈灾放粮,一边还得防着暗处使绊子的小人,日夜不得闲,想不瘦都难。好在江宁的灾民总算能吃上热粥,这点辛苦倒也值了。”
这话明显带着讽刺。
吕本脸色微沉,放下茶盏,冷冷开口:“朱县丞此言差矣。文华殿乃太子议事之地,岂容你在此信口雌黄?不过去江宁待了数月,连朝廷的规矩都忘了不成?”
“吕大人倒是教我,什么是规矩?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规矩,还是捧着皇孙踩别人的规矩?”朱英转头看向吕本,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言语犀利。
吕本猛地一拍桌案,沉声道:“放肆!老夫身为吏部尚书,岂容你一个小小县丞污蔑!”
朱英上前一步,目光直视吕本,字字清晰:
“污蔑我熟啊,吕大人怕是忘了,洪武十四年,我七岁那年,在东宫读书,正是你负责教导《论语》。有一次你出题考较,我与允坟同时答出,你却只夸允坟聪慧,说我不过是侥幸蒙对。事后我偷听到你对身边的人说,“朱雄英虽是嫡长,性子却太烈,不如允坟稳重,将来……,”
“呵呵,原来那时候,吕大人就知道该帮谁了。表面上装得一碗水端平,背地里早就把天平倾向了你的外孙,这便是你教我的“规矩’?”
殿内一片死寂。
朱标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心中惊涛骇浪。
朱英说的这件事,发生在朱雄英七岁那年,当时只有他和吕本以及几个内侍在场,连马皇后都未必知晓。
此时,却被朱英说了出来。
眼前的朱英,就是当年那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皇长孙啊!
说话的语气,言语那股犀利劲儿。
就是雄英啊!
李善长见状,重重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朱县丞,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吕大人乃朝廷重臣,岂会做这等事?你这般顶撞长辈,目无尊卑,可知“礼’字为何物?”
“礼?”朱英猛地转头看向李善长,“李相国也配跟我谈礼?洪武十一年春日,我在御花园假山后撞见你,那时周围没有其他人,见了我不仅不行礼,反而低声骂了句“黄口小儿,挡路’。”
“你在朝堂上一口一个“君臣之礼’“长幼有序’,背地里却连皇长孙都不放在眼里。敢问相国,这便是你奉行的“礼’?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骨子里全是趋炎附势的算计,这就是你教我的“礼’?”李善长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手指着朱英,半天说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