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今日的样子,倒像是把楚玉当成寻常摆设,可那老狐狸的心思,谁清楚,搞不好是装的。”
“装与不装,又有什么两样?”朱元璋冷笑一声,“他竟敢在锦衣卫安插人手,还敢杀封忌!”马天试探着问:“姐夫,要不找个由头敲打敲打他?就凭锦衣卫这条线,足够让他喝一壶的。”朱元璋却缓缓摇了头,沉默了片刻:“不急。”
“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爆发时,多少人喊着要连坐李善长?咱没动他。现在,自然也不会动。”马天愕然:“为什么?他都把手伸到锦衣卫了,这是在挖你的根基!”
朱元璋低低笑了一声。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殿外,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动他一个李善长,有什么用?”“你当他是孤身一人?淮西勋贵盘根错节,从洪武元年到现在,他们握着军权、管着钱粮,连六部的笔吏都有一半是他们的门生。李善长是他们的根,你把根砍了,那些藤蔓只会疯得更快。”
“冯胜,陆仲亨,唐胜宗这些人,哪个不是看着李善长的脸色行事?”
“你动李善长,他们会觉得下一个就是自己,到时候要么抱团死扛,要么干脆反了,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马天暗暗心惊,他从未听过朱元璋如此直白地剖析这些。
“咱要的不是一个李善长的项上人头。”朱元璋冷声道,“咱要的是把这整个淮西集团连根拔起,让他们再也没能力兴风作浪。”
“现在动李善长,太早了。他在那个位置上,那些勋贵才会觉得安稳,才会继续蹦鞑,才会露出更多破绽。咱得让他们把尾巴全露出来,让天下人都看看,这些跟着咱打天下的“功臣’,私底下都在干些什么勾当。”
“到那时候,咱再动手。不只李善长,陆仲亨、唐胜宗他们,一个都跑不了。抄家的抄家,问斩的问斩,让他们知道,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不是他们淮西人的后花园。”
“封忌死了,就死了。锦衣卫被安插了人,咱就装作不知道,让他们继续安插。这些都是饵,钓的是淮西勋贵这条大鱼。为了钓上这条鱼,损失几个棋子,算什么?”
马天听着,背脊发寒。
他知道帝王无情,那是一种可以牺牲一切、只为达成最终目的的冷酷,视百官为棋子的绝对掌控。朱元璋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里竞带了几分缓和:“怎么?怕了?”
马天连忙一笑:“姐夫,你有毒吧?”
“毒?”朱元璋摊手一笑“帝王之道,本就是刀光剑影里走出来的。要么你踩着别人的骨头坐稳龙椅,要么别人踩着你的骨头把你拉下来。咱选前者。”
马天拧了拧眉。
这或许就是帝王,是孤家寡人。
马天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玩笑:“姐夫,说真的,我往后要是犯了糊涂,你不会也抡起刀把我砍了吧?”
朱元璋正低头喝茶,闻言动作一顿,抬眼一笑:“你这话说的。马天,你是咱家的亲人,跟旁人不一样。再说,咱还能看不出来?你打心底里就不想当官,当初领差事,也是咱半逼着你接的。老话怎么说?无欲则刚。你不想往上爬,心里没那些弯弯绕的野心,对付起贪官污吏来才敢下狠手,这才是咱信你的地方。”
“可不是嘛,我就盼着哪天能辞了官,在应天府开个小医馆,平日里看看病、晒晒太阳,过几天逍遥日子。”马天跟着笑起来。
但是他却压不住心底陡然升起的寒意。
他垂下眼帘,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清明。
朱元璋说的是实话,可这实话里藏着的,是帝王最冷酷的权衡。
他太了解这位姐夫了。
朱元璋对“亲人”的定义,从来都系在朱家江山的秤上。
当“自家人”的分量碍着了皇权,那点情分就薄得像层窗户纸。
马天暗暗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