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爷爷看似随性的安排里,藏着对后辈最严苛也最深沉的锤炼。
他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放进朱元璋碗里:“陛下放心,我肯定好好磨。”
朱元璋这才露出笑意,又开始大口扒饭,嘴里还嘟囔着:“这豆腐炖得不错,比御膳房的入味。”暮色下,竞有了几分寻常祖孙吃饭的温馨。
几杯酒下肚,马天和朱元璋话都多了起来,开始吹牛。
朱元璋的脸颊泛着醺红。
“想当年咱在滁州,领着二十八人闯定远,那才叫痛快!”朱元璋灌了口酒,“元兵的刀片子都快架到脖子上了,咱愣是凭着一把菜刀劈开了缺口,那时候啊,身后的弟兄们喊得山响,个个都跟狼崽子似的!”朱英在一旁给朱元璋续上酒,笑着点头:“陛下这等气魄,古往今来怕是没几人能比。依我看,陛下就是千古一帝。”
“嘿,你这小子!”朱元璋摆着手嘿嘿笑,“千古一帝哪那么好当?秦始皇统一六国,汉武帝北击匈奴,咱这点能耐,还差着远呢。”
嘴上虽这么说,眼底却漾着藏不住的笑意。
马天一拍桌子:““你当然不是千古一帝了。”
朱元璋眉毛一挑,斜着眼看他,带着几分不服气地瞪眼。
“你是万古一帝!”马天往前凑了凑,
“秦始皇修长城防匈奴,可他没见过元人铁骑踏碎中原的惨状;汉武帝拓疆土,可他没尝过饿肚子啃树皮的滋味!姐夫你不一样,你从泥里爬出来,知道百姓要啥,知道这天下该咋治!”
“姐夫,之前我嘴上没咋夸过你,但心里头是真佩服。就说洪武九年那桩事,嘉定县的郭玄二,就因为被县吏欺负了,揣着本《大诰》就敢往京城跑,路过成化的时候,那巡检官狗眼看人低,不仅嘲讽他见不着皇帝,还敢要过路费。”
“那狗官!”朱元璋哼一声,“咱知道后,当时就火了!百姓怀揣着咱的《大诰》去告状,那是信咱!那巡检官敢拦?敢要钱?不枭首示众,难平百姓心头气!咱当时就下了旨,往后谁再敢这么干,一律同罪!”
“可不是嘛!”马天重重点头,
“士大夫们天天骂你残暴,说你动不动就杀人。可他们骂来骂去,不就是因为你掀了他们的好日子?姐夫你是狠,可这狠劲从来没对着百姓!那些当官的贪赃枉法,那些士大夫占着良田不纳税,欺负百姓的时候,他们咋不觉得自己残暴?”
“在他们眼里,百姓就该被欺负,他们享受是天经地义!姐夫你凭啥动他们?凭啥让他们纳税?凭啥不让他们欺负人?可姐夫你心里清楚啊!你挨过饿,受过冻,你知道一粒米对百姓多金贵,知道被官差刁难有多憋屈!”
朱英在一旁听得入神,忍不住插话:“马叔说得对,格物院有个学子的爹,就是因为县里的粮官克扣赈灾粮,差点没挺过去年的冬天。后来还是靠着陛下的《大诰》,才告倒了那粮官。”
“看看!”马天指着朱英,“这就是百姓的心思!你灭了元朝,把那些骑在汉人头上的鞑子赶回老家,让咱汉人的脊梁重新挺直了,这份再造华夏的功劳,比秦始皇统一文字度量衡差吗?不!不差!甚至更难!”
“秦始皇站在六代秦王的肩膀上,姐夫你呢?你是从地里刨出来的,开局一个碗,硬生生打出了这片江山!你让百姓有田种,有饭吃,不用再担心被人随便杀了喂狗。”
“姐夫,你不是千古一帝,你是开天辟地以来,最懂百姓的皇帝!”
“今日不说别的,就为这天下太平,为这百姓安稳,干杯!”
他高高举起酒杯:“姐夫,天下洪武!”
朱元璋的手微微颤抖,他望着马天通红的眼睛,又看了看朱英满是敬佩的神情,胸口像是有团火在烧。他这辈子听够了阿谀奉承,也挨够了骂名,却从未有人这样把他的好、他的痛、他的执念,说得如此直白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