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其一。”杨士奇话锋一转,“其二,怕是为了允效殿下。”
马天挑眉:“这话怎么说?”
“允效殿下仁厚有余,锋芒不足。”杨士奇声音压低了些,“陛下这些年虽常夸他聪慧,却也总叹他少了几分决断。如今让朱小先生进东宫,未尝没有“以狼激羊’的意思。朱小先生在格物院授课时便显露出锐气,遇事有主见,与允坟殿下性子正好互补。陛下是想让他们相互刺激,彼此成长。”
马天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
他先前只觉得陛下是想护着朱英,却没料到这背后竞有如此深的算计。
杨士奇看他神色,继续道:“皇家无温情,储君之位更是如此。陛下戎马一生,最懂“生于忧患’的道理。朱小先生若真是皇长孙,将来总要面对朝堂风雨;允蚊殿下若要坐稳未来储君之位,也不能一直是温室里的花。陛下这是在逼他们成长,甚至,不惜让他们在争斗中褪去稚气。”
“争斗?”朱英一惊,“我与允坟殿下毕竟无大仇,为何要争斗?”
“不是私怨,是立场。”杨士奇叹了口气,“一个是名分未定的皇孙,一个是板上钉钉的储君嫡子,只要同处东宫,就难免被人比较,被势力裹挟。陛下要的,或许就是这种“不得不争’的局面。他要的不是两只温顺的羊,而是能独当一面的狼。”
马天只觉得后颈一阵发凉。
原来朱元璋对朱英的情感,竞藏着如此深的帝王心术。
杨士奇和夏原吉离开后,已经是黄昏。
朱英刚把最后一盘炒青菜端上桌,马天正往粗瓷碗里盛糙米饭。
微风吹过,混着灶间飘来的烟火气,很有几分寻常人家的暖意。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朱元璋出现在门口,身后没带半个随从,真像个溜达串门的邻家老头。“哟,正吃着呢?”他大咧咧地迈进屋。
他目光在桌上的三菜一汤上转了圈,有炒时蔬、炖豆腐,还有碗油汪汪的红烧肉。
朱英去取出一副碗筷,递过去:“陛下咋这时候来了?”
他往旁边挪了挪,给朱元璋让出主位,自己则挨着马天坐下。
朱元璋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就夹了块红烧肉:“闲来无事,想着你小子明日就要进东宫了,过来瞧瞧。咋,不欢迎?”
“哪能啊。”马天给朱元璋倒了杯米酒,“就是这饭菜简单,怕不合陛下胃口。”
“挺好,比宫里那些山珍海味爽口。”朱元璋又扒了口米饭,抬眼看向朱英,“让你去东宫读书的事,没跟你商量,不怪咱吧?”
朱英正嚼着青菜,眨了眨眼:“呃,不敢。”
他说得一本正经,没说怪,是说不敢。
朱元璋被他这模样逗得大笑:“就是去读几本书,跟允坟、允蛹一起,不用怕他们给你脸色看。”朱英放下筷子,摊开手:“我不怕他们。倒是怕陛下你到时候心疼,万一哪天在书房里论学问急了眼,动起手来,我可不会留手。”
朱元璋非但没恼,反而挥了挥手满不在乎道:
“动手怕啥?只要不打残胳膊断腿,随便你们折腾。男孩子家,没点火气还叫爷们?想当年咱跟陈友谅打仗,刀光剑影里才见真本事,读书人论学问红了眼,动手切磋几下算啥。”
“你倒是说得轻巧,真要是打起来,太子妃和吕尚书那儿,怕是又要掀起风浪。你不心疼,有人得心疼坏了。”马天在旁边直扶额,无奈道。
朱元璋却冷哼一声,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咱看谁敢!朱家的孩子,将来都是要挑大梁的,窝窝囊囊像只绵羊似的,将来怎么守得住这大明江山?”
“就得让他们在一块儿磨,磨出性子,磨出锐气,磨成能咬人的狼才行。”
朱英看着朱元璋眼底一闪而过的期许,突然明白杨士奇午后那番话的深意。
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