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朱标从后院出来。
他看见朱英和朱柏肩并肩蹲在药柜前,两袭白衣被阳光照得半透明,朱英正握着朱柏的手教他掂量药材分量。
这个画面让太子踉跄了一下。
去年深秋,也是这样冷风瑟瑟的日子,雄英就这样抓着老十二的手,在文华殿的砖地上画《耕织图》。药香里浮现出更清晰的画面:
八岁的老十二踮脚从御案偷蜜钱,转身就塞进五岁雄英嘴里;两个小团子裹着同一条锦被听雷声,朱柏捂着雄英耳朵说“大侄子不怕”;那个雪夜,雄英发着高热还挣扎着要给染风寒的朱柏送手炉。“殿下?”马天的声音传来,“真要把湘王殿下留在我这里?”
朱标回过神来:“当然,孤可是交了拜师费的,先生现在不能反悔。”
马天扶额:“殿下就不担心?”
朱标摇头:“有啥可担心的,父皇常说,我们皇子不金贵。孤的这些兄弟,在成年之前,都被父皇丢到凤阳乡间磨练,问问老十二,他当时在乡间,连野果都吃。”
朱柏朝着马天一拜:“是的,先生,父皇要求我们自力更生。我还下田种地呢。”
马天嘴角含笑。
心想朱元璋不愧是农民出身的皇帝,不忘本啊。
“陛下对皇子教育,也是一片苦心啊。”他一笑。
朱标一愣,突然理解了父皇为何坚持让皇子们种地。
不是怕他们不识稼穑,而是怕他们忘记生命最原始的韧性。
就像眼前这两个少年,一个遗忘了过去却活得明亮,一个铭记着一切却学会沉默,都在泥土与药草间找到了自己的根。
朱标走后,马天叫来朱柏。
他望着眼前恭敬垂首的少年,脑海中浮现出前世电视剧里那个纵马飞驰的身影。
剧中的湘王朱柏能开三石硬弓,使一杆长枪如银龙翻浪,更曾在猎场一箭双雕。
湘王,有豪侠气。
“老十二。”马天一笑,“殿下,以后我也叫你老十二吧,在这医馆叫殿下,怕暴露你身份。”他知道在真实历史上,这位湘王最终会走向焚宫自尽的结局,心中不免痛惜。
“学医不比习武,银针认不得亲王。”他认真道,“你可得吃苦。”
朱柏听了,表示:“先生,我不怕辛苦。”
他的站姿依然带着骑射时的挺拔,就像电视剧里那个英气勃发的少年将军。
“好,你先跟着朱英学煎药。”马天一笑。
朱英带着朱柏去了后堂。
马天看着两个少年的背影,心想,他们两个都是学霸啊。
黄昏。
马天斜倚在藤椅里,茶盏搁在肚皮上随呼吸微微起伏,目光却追着厨房里那两个忙碌的白衣身影。灶台上升起的炊烟裹着药香,弥漫整个院子。
朱柏正踮脚够檐下的风干腊肉,束发的绸带随着动作扫过后颈。
他指尖刚碰到绳索,朱英已抱着陶盆稳稳站到他身后:“踩着这个。”
少年亲王低头看见盆底垫着的干净麻布,嘴角翘起时露出两颗虎牙。
两人交接腊肉,朱英左手顺势接住坠落的蒜辫,右手将菜刀柄转向朱柏。
配合那叫一个默契。
“以后,不用我做饭了。”马天十分惬意。
朱英的刀工快得惊人,萝卜片次第落入沸水翻滚的砂锅。
朱柏守着炉火调节炭量,当朱英转身取酱料,少年亲王正好侧身让路。
“滋啦”腌好的鲫鱼滑入热油,朱柏立即递来姜丝。
油星溅起的刹那,朱英扯着他袖口往后带了半步。
两人相视一笑。
马天眯眼瞧着他们共用一把铜铲的默契:朱英翻炒时朱柏撒盐,朱柏颠勺时朱英淋醋。
暮色渐浓,两个少年做好了饭菜。
“马叔,用膳了。”朱英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