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那声嘶哑的呐喊,如巨石砸进死潭,轰然激起万重波澜。
随即,余小东手脚并用,从井口蹿了出来。
他那半截裤腿早被浸透,正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在龟裂的黄土地上咽开一片湿痕。
人群先是一片死寂。
无数道目光,齐齐钉在那片湿痕上,仿佛那不是水,而是能救命的仙丹。
眼神里,先是茫然,再是难信,继而,那一潭死灰似的瞳孔深处,忽地进出几点火星,转瞬便燎成火海!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扯着破嗓子,几近哭嚎:
“显灵了!灵素娘娘显灵了!太上道祖显灵了!”
这一声,犹如火折子点着了火药桶。
“有水了!真的有水了!”
人群疯了一般,再顾不得尊卑,蜂拥着朝灵素祠扑去。
门槛太窄,便有人手脚并用,从窗户钻。
方才还一张张无神的面孔,此刻全都燃起狂热的虔诚。
转瞬之间,供桌前“扑通、扑通”跪倒一片。
额头与青石板的磕撞声,“咚咚”作响,夹着哭音的感恩祈求,在这狭小的祠堂里回荡不绝。他们心思再简单不过。
当年那场席卷天下的瘟病,便是灵素娘娘心怀慈悲,亲上老君山,以身试百草,方感动道祖,降下解药。
眼下这光景,何其相似!
天下大旱,千村万井俱成枯壤,滴水难见。
唯独这灵素祠外的老井,先挖出一尊道祖法相,继而涌出救命清泉。
这如何是巧?
分明是灵素娘娘再度怜悯乡里,去天上求了那位老神仙,这才显灵救苦来了!
祠堂里人声鼎沸,哭嚎与呐喊混成一锅沸汤。
最先踏入祠堂的姜义,却早已悄悄退到门外。
他背着手,立在门槛阴影里,像个袖手旁观的看客,只静静瞧着里头那番悲喜翻涌的人间景象。脸上似有几分“事了拂衣去”的轻松,可那轻松底下,却隐着一丝淡淡的无奈。
他原只是想救济一回乡邻,如今,也总算勉强有这份能力。
可偏偏,这举手之劳,还得兜兜转转绕这么大一圈。
如此,才算把自己摘得干净,也才保得一份安稳。
这倒不是那位刘家老祖开了口,吩咐自个该如何做。
堂堂道祖,俯瞰三界,哪有闲心管两界村这点子香火?
可这是个态度。
身处此间,便得摆出个样子,便是后山那位,终究也逃不出这般作态。
姜义明白,既然踏上了这条路,便已沾了这方天地的因果,那就要守这方天地的规矩。
敬畏也罢,敷衍也罢,总归是要走这一遭的。
如此,方能安稳,方能长远。
接下来,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祠堂里的香火,一日未断。
乡邻们将家里仅剩的好东西都翻了出来,瓜果、米面,乃至几枚藏在床底的铜钱,全都恭恭敬敬地摆到供桌上。
待那股狂热劲头稍稍平复,姜义这才慢悠悠踱进祠堂,似是随口,又似自语般,叹道:
“道祖显圣,恩泽乡里,却屈尊在这小小灵素祠里,与娘娘同享香火……多少,有些简慢了。”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落在了众人耳里。
人群先是一静,随即,有人猛地一拍大腿:
“姜老说得对!咱们得另起一座殿宇!”
“对!建庙!给老君爷建一座大殿!”
此言一出,立刻应者如潮。
方才还愁断眉头的庄户人,此刻个个像打了鸡血。
“我家还有几根好梁木,明儿就扛来!”
“我家出人!三个小子,全都算上!”
“钱没有,可有一把子力气,盖庙这事,少不了我!”
转瞬之间,出人、出力、出物的声浪轰然一片,家家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