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有些水意,整个人如一块将化的雪团,靠在蜡烛边。系在脖间的白纱已被取下,露出凸起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也将手中的耳坠放在桌上,和她的凑近,摆成一对,意味不明地说:“这坠子确实是精致多了。”
腹中的灼热消了些,暖黄烛火映着他漆黑长睫,问:“改日是何日?”“过几日吧。“宋萝想了想。
“过几日不是要走水路去汴州?一路行水,哪来的韧木。”宋萝觉得他真是难伺候:“那到汴州再给大人做,行了吧?”何止是做弹弓,她都快给他当牛做马了,还挑什么挑。她方才那股心虚荡然无存了。
沈洵舟盯了她半响:“好。”
宋萝拿起耳坠,尖锐的刺抵在木头上磨了磨,发出“嘎吱"声响。像是鸟雀啄木,在寂静的夜中荡开,磨了一会,见他睁着黑幽幽的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眼瞳在昏暗下凝成一个圆,犹如浸了水的墨色琉璃珠。她心想:这人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又乖巧又无辜。这样的无害模样,勾起了她第二次僭越,问:“大人小时候没玩过这个吗?”
“没有。“沈洵舟的目光上移,落在她望过来的眼眸,温暖的栗色中,闪过一丝轻微的怜惜。
粗糙的弹弓被宋萝握在手里,磨砺着指尖。方才他忽然说要和秦浓玉一样的,她才匆忙赶了一个出来。“我五岁的时候就持弓了,这样的小玩意,那时对我来说,太过无趣。“沈洵舟唇角上翘,浮起一丝讥诮。
五岁?
宋萝看了又看:长得能有弓长吗就持弓?
她殷勤地夸道:“大人真厉害,不愧是您。”沈洵舟唇上那股讥诮更深:“厉害?五岁,我连弓都拿不稳。”“箭术比试,我是倒数第一,宋娘,你拍马屁之前也不打个腹稿。”宋萝终于察觉他不同往常的情绪,怔了怔:“什么箭术比试?”沈洵舟纤长的睫毛一抖:“你不知道?”
她将耳坠的刺在指腹蹭了蹭,感觉到缓缓的麻痒,弯起眼:“大人难道忘了,我是从汴州乡下来的,我们村的人都没人会弓箭,不过玩这种无趣的小玩意嘛,没人能比得过我。”
沈洵舟凝望着她。少女栗色双眸闪亮,笑盈盈的,溢出一点促狭。他勾起冷笑:“那你也挺厉害。”
生气了。
宋萝心中叹气,有些后悔:早知道不问了,反而勾起这奸相的伤心往事了。那场盛大的箭术比试,说书人站在台上,讲的是绘声绘色,唾沫横飞。“沈将军与沈夫人骁勇善战,没想竟结合出了一个,懦弱无力,漂亮得像个女人的男孩,在先帝举行的箭术大比上,别说头筹了,连前十都没拿上,得了个倒数第一,当场就哇哇大哭,引众人讥笑。”说书人道:“场上比试的,都是些十一二岁的少年,皆为面容俊秀,英气勃发,里面却出了一个面貌阴柔,男不男女不女的少年,连如此轻的弓也拉不开,羽箭四飞,靶子的边也没碰上。”
他嗤笑一声,“从小就可见一斑,柔柔弱弱,丝毫不见男子气概,做不了武臣,如今便做了个狐媚惑主的文臣。”
青年漂亮的面孔冷下去,殷红的唇抿了抿,像被刺到的小兽,脊背挺直,双手放在膝上,攥住了罗裙。
许久,他抱住放在一旁的拐杖,起身,投落桌面的双髻影子拉长,变淡,摇晃了几下。
“睡了。”
他小步挪到床边,拆掉发髻,掀开被子躺进去,而后翻了个身,背对她。轻微的寇窣声,身旁的被褥下陷,少女清脆的嗓音砸入床帐:“大人!我错啦。”
他心想:此女果然是故意的,她分明知道,传得大街小巷的事,她怎么会不知道?
又骗他。
比起恼怒,却有一股羞耻泛上来,堵在喉间,像猝不及防吃了个苦涩的酸橘子。
宋萝隔空戳了戳这条直挺挺的软糯卷饼,放轻语气:“我不该暗讽您,我再也不敢了,您原谅我吧。”
谁让他说她辛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