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道:“听说出云大师游历归来,将于下月末开坛讲经,西山寺近几日陆续向诸府呈送名帖,奉预信众?”
赵氏随口应:“确有这事。”
沈之湄似是不自禁握上赵氏腕臂,语漫忻悦地道:“据传出云大师佛法高深,智慧如海,常以深入浅出之言叫人醍醐灌顶,迷途知返,得无量福果。”
“出云大师尤擅《地藏菩萨本愿经》,对因果报应相关经卷的讲解堪称当世之冠,就连无法无天的穷凶极恶之徒听了,亦幡然醒悟,笃信起因果不虚之理,金盆洗手,乃至衙门投案自首,以期洗脱罪恶,不带累儿女后人。”
说到“因果报应”,“因果不虚”,“金盆洗手”,“带累儿女”时,沈之湄略略停顿,且因嗓音下沉,语调缓长,仿佛要将这几个词一下一下嵌入赵氏脑中。
赵氏脚步不知不觉放慢。
“诸恶莫作。出云大师教化世人,功德无量。”沈之湄极为尊崇似的一声赞叹,“舅母礼佛虔诚,舍米施药岁岁不落,积攒福德无数,后福必定绵长深厚。”
“您切莫忧心太过。善恶有报,珠表妹受您庇佑,且看来日呢。”
这番话轻轻柔柔,却犹如一块天外巨石堕入赵氏湖心,一霎那激起万丈飓浪。
赵氏倏地扭脸望向沈之湄,震愕撑圆眼眶。
一个念头浮于她脑中……随即,心不受控地突突疾跳。
因果报应——
带累儿女——
她的善行德荫子孙,那么她若作恶是否也会报应到儿女身上?
善恶有报……
赵氏心头翻江倒海,眼神却空空茫茫,思绪一点点深陷。
表姑娘沈之湄于咸儿前程助益寡薄,这桩婚约她早想作罢,此番咸儿归京春闱,又逢沈家出孝回京,再无合衬因由拖延婚事,而退婚又势在必行。为免咸儿声誉蒙受星点污损,是以,她在咸儿归府前行事,她设计沈之湄落水失贞。
哪怕沈之湄这回逃脱了,可她悔婚之心不改……
难道,这就是因果?
她瞧不上表姑娘沈之湄,欲坏沈之湄姻缘,不多久,珠儿婚事便横生波折。
且——珠儿跟沈之湄,同为姑舅做亲,同不被舅母看上眼欲要退亲……
还有,因着在伯府宅邸便宜她安排,且当日朋客芸芸,易于将事传扬开来,她择了老夫人寿辰之时行事。也偏偏在珠儿外祖母寿辰当日,那狐媚外室哭讨上门,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如今正惹得满城沸沸扬扬。
她加诸于沈之湄的,好像又以不同却相类的方式一样一样回报到她女儿身上。
这一念头方起便如毁堤而泻的洪水,劈头盖脸,将心旌神摇的赵氏从头至脚淹没。
这会儿她便似在深水浮沉,嘴唇张张阖阖,气息骤然湍急,胸口剧烈一起一伏。
可她喉嗓却仿佛燃了一把火,干裂灼痒,发不出一丝声调。
猛地,她脖颈侧转,撞上沈之湄乌黑透亮的眼眸,黑白分明,水润鲜妍,像一汪清透澄澈的山泉,泛于其内的绵绵关切不着遮掩,一览无遗。
赵氏眉心一跳,下意识屏息挪开了眼。
一缕幽风裹着沙沙声打卷吹来,赵氏只觉这风里仿似藏了一张由冰凌织就网,细细密密的冷罩在头脸上,激起她心头阵阵惊悸。
难道珠儿今日的无妄之灾,果真全系她所行不义牵连?
这,真是因果?
假若她再用手段算计沈之湄,叫沈之湄背负退亲全责,珠儿可会再受报应?
即便赵氏心里已信了七成,她却不敢,也不愿真的承认。
赵氏游移不定,心糟乱成团,不知如何厘清。
眼见赵氏驻足僵立,双眼发直,沈之湄敛目,浓密长睫羽扇一般遮没幽微难辨的眸光。
片晌。
“舅母?”沈之湄秀雅眉心浅蹙,试探般轻唤了一声。
赵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