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仆妇马车上的俩嬷嬷受命去拖拽姜梅娘,熟料姜梅娘瞧上去柔弱,力气却不小,奋力挣脱赵嬷嬷钳制,又扑向陈玉珠:“只消姑娘向老夫人,夫人求求情,延请太医救下我儿,妾日后必结草衔环,唯姑娘马首是瞻!”
居高临下睥睨着姜梅娘被俩嬷嬷重拖开,陈玉珠神情倨傲,铺天盖地的酸楚淹没鼻尖,她几乎把掌心掐烂方才逼退涌至眼眶的潮气:“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卑——”
“二姑娘!”赵氏的心腹赵嬷嬷疾步而来,截住陈玉珠口无遮拦,“该女身份尚未分明,话里真假也不可知,与她痴缠,莫得辱没了您身份。”
一面说,她一面阖上车帘。
隔绝了视线,却隔绝不了声音,姜梅娘依旧一声比一声凄婉:“求求贵人,救救我的孩儿,妾身卑贱,但她却是……”
“这位娘子!”
稠密的视线四面而来,且适逢赵老夫人寿辰,良辰美日不便动粗,更不好一直在门口喧嚷,终于赵府管事带领几名仆妇赶了过来,高声盖住姜梅娘话音。
一番威逼诱哄,姜梅娘被带进赵府。
而此事远远还没结束。
这一场变故来得凌厉又急促,仿似一把尖刃把陈赵两家的颜面给揭下来,徒留漫天狼藉和嘈切闲谈。
车轮再次辘辘而响。
巷道墙高路窄,光线黯淡,透过细瘦帘缝漫进车厢里,陈玉珠通身的珠光宝气倒似褪了层色。
她高昂起头目不斜视,可瞳仁涣散,下颌亦绷成一条弓弦,车厢摇摇摆摆,她腰背却一动不动,脊骨好似生锈的铁,直挺却僵沉。
沈之湄不着痕迹敛起眼眸,掠了掠鸦色发鬓,掠平眼底几缕波澜。
这一动作激活了陈玉珠的眼,她转脸狠狠刮了一刀沈之湄,咬牙切齿道:“小人嘴脸!”言罢,摔帘下车。
马车适才在赵府二门停稳,女客们须在此换乘赵府软轿,至后宅赴宴。
沈之湄微一扬眉梢,跟着下车。
小人嘴脸……陈玉珠是说她幸灾乐祸么?那真冤枉她了。
沈之湄心绪全不受影响,尤其瞧见赵氏强作淡定跟其他女宾笑语,却终因定力不足,而显呆凝的脸孔。
她仔细游目巡视燃烧在赵氏每一丝笑纹里的汹涌怒火,端起的寒暄浅笑渐深渐真。
姜梅娘是她让六桂设法引来的。
在某个回溯片段里,外祖母略提了一句,陈玉珠婚事也不顺遂,赵万良在三水胡同置了个外室还诞下一女,但爹娘不积福带累孩儿不足岁夭折。
她忆起此事,便遣六桂去三水胡同探勘真伪,待六桂回禀确有其人,且姜梅娘现下正为女儿病症,没头苍蝇似的四处求神拜佛。
是以,她便命六桂说服姜梅娘于赵老夫人寿辰当日在赵府门前哭诉跪求。
赵府老太爷曾任翰林学士,自诩清贵书香,最是自惜羽毛,颜面声誉重若性命,倘使姜梅娘于众目睽睽之下讲明身份原委,赵家眼见遮掩不过,必会安置姜梅娘母女,至少孩子兴许由此能挣得一线生机。
之所以提前揭破赵万良的这桩风流案,一方面想救这女婴一命,她不喜姜梅娘,但认同她那句“稚子无辜”,另一方面是为了分散赵氏的精力,将那如同毒蛇信子般贴附于她的目光暂且收走。
果然,直至这场虎头蛇尾,小话漫延的寿宴潦草收场,一行人启程归府,赵氏都没分几个眼色给沈之湄,想是娘家人对她侄儿兼未来女婿及他那位心爱外室的处置未合她意,赵氏脸上扬着的笑险跌地上去。
过了仪门,行至分岔路口,沈之湄与赵氏与陈玉珠母女作别。
“这会儿你定也乏了,先回房梳洗更衣,喝盏茶稍作歇息,再去寿喜堂请安罢。”
赵氏语气疲沓敷衍。
沈之湄状似不经意侧眼瞟了一下赵氏的脸色,只见之前墙腻子般刷在赵氏脸上的笑容,像抖落的脂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