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废。”虚云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如同磐石,“此身本为虚幻,痛亦是空。然缘法如此,不可强求。你且寻一处清净庵堂,安心养伤。待伤愈,或返普陀,或留此地修行,皆是功德。”
他轻轻拍了拍秋凝的肩膀,那手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秋凝的哭泣渐渐平息,只剩下无声的泪流满面。他明白,自己的朝圣之路,到此为止了。
虚云留下一些草药和干粮,目送着性澄和法性搀扶秋凝,一步一挪地走向远处依稀可见的一座小庙。队伍,只剩下了虚云和沉默坚毅的觉明两人。朝拜的身影,在江南的秋阳下,显得更加孤独,也更加决绝。每一次叩首,那额骨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路上,如同孤寂的击磬,传得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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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如同潜伏已久的白色巨兽,在光绪八年腊月,猝然扑向了黄河南岸的铁谢渡口。
虚云与觉明一路顶风冒雪,跋涉数月,终于抵达这黄河天堑。然而,连日暴雪封路,渡口停摆。风雪狂啸,天地一片混沌,数步之外不辨牛马。两人衣衫单薄,早已被风雪湿透,冻得瑟瑟发抖,几乎成了冰雕。在渡口苦捱半日后,终于在一位好心渔翁的指点下,寻到河滩高处一处废弃的茅草棚,暂且容身。
茅棚低矮破败,四壁透风,屋顶茅草稀疏,不断有积雪被狂风卷落棚内。棚内除了一堆早已熄灭、冰冷如石的灰烬,别无他物。刺骨的寒风如同无数冰刀,从四面八方灌入,切割着他们早已麻木的肢体。湿冷的僧衣贴在身上,如同裹着一层冰甲。
“师……师父……太……太冷了……”觉明的牙齿剧烈地打着颤,话语断断续续,几乎不成句。他蜷缩在角落,脸色青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
虚云盘膝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试图运功驱寒。然而,连日跋涉的疲惫和极度的寒冷,早已耗尽了体力。丹田之中空空如也,那股微弱的暖流根本无法凝聚。寒气如同无数毒蛇,沿着四肢百骸疯狂钻入,直透骨髓。意识也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他强撑着念诵佛号,嘴唇却冻得僵硬,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流声。
“南……无……阿……”
风雪声掩盖了一切。觉明在角落的颤抖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死寂般的冰冷。虚云的心沉了下去,巨大的悲恸与无力感袭来,反而加速了寒气的侵蚀。他感觉自己正坠入一个无边无际、漆黑冰冷的深渊,身体彻底失去了知觉,唯有心头一点微弱的佛号,如同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整整六天六夜。虚云已陷入弥留之际,气若游丝。身体僵硬如木石,血液似乎都已凝固。意识在极寒的黑暗中浮沉,仿佛看到父母模糊的容颜在风雪中飘摇、远去……
“轰——!”
一声巨响!破败的棚门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狂风裹挟着雪片和刺骨的寒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灌入!一个高大的身影,披着满身厚厚的、几乎与雪原融为一体的积雪,踉跄着闯了进来!他反手奋力关上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隔绝了部分风雪,茅棚内顿时昏暗下来,只剩下狂风的呜咽在棚外肆虐。
来人似乎是个乞丐,衣衫褴褛不堪,沾满油污和泥雪,头发胡子纠结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昏暗中异常明亮的眼睛。他口中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成霜雾。他环顾棚内,目光扫过角落僵硬的觉明,最终落在盘坐在地、几乎与冰雕无异的虚云身上。
“和尚!还活着吗?!”乞丐的声音粗嘎,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虚云眼皮微动,却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乞丐不再多问,动作极其麻利。他几步上前,毫不犹豫地伸出那双粗糙、冻得通红的大手,猛地撕开虚云胸前早已冻硬的僧衣!冰冷的空气骤然接触皮肤,虚云残存的一丝意识感到一阵濒死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