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叩五台·文吉疗疮
光绪八年(1882年)孟秋,浙东普陀山,法雨如沐。
法华庵前,古柏森森。四名来自各地的年轻僧人,神色肃穆,垂手而立。他们的目光,聚焦在石阶上那个正俯身整理行囊的身影上——虚云。他刚刚结束在普陀山数月的静修,此刻,一个酝酿已久的宏愿,即将化为脚下丈量天地的血路:从普陀山出发,三步一叩首,朝拜山西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
行囊极简:一个破旧褡裢,内装几卷随身佛经;一个磕头用的厚布护额;一个盛水的葫芦;几块能存放许久的硬面饼。再无他物。这便是他全部的资粮。
晨光熹微,海风带着咸腥。虚云转身,面向法华庵庄严的山门,双手合十,深深三拜。起身,目光扫过面前四位年轻僧人——秋凝、性澄、法性、觉明。他们的眼神中,有敬仰,有决绝,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此去五台,山高水长,三步一拜,血染尘途。”虚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磐石投入静水,“一念虔诚,十方感应。脚跟不稳者,此刻回头,犹未为晚。”
四僧齐声合十:“愿随大师,生死不渝!”
虚云不再多言。他缓缓走到庵前第一级青石台阶下,整肃僧衣,将厚布护额紧紧系于前额。双手高举过头顶,合十,然后缓缓下落至胸前,再分开,掌心向下按于膝前冰冷粗糙的石阶。整个身体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深深俯拜下去。额头,重重地叩在坚硬的青石之上——咚!
一声闷响,如同战鼓初擂,宣告着这场旷世苦行的开始。
他直起身,向前三步,动作沉稳而虔诚,如同丈量着通向佛国的阶梯。然后,再次俯身,合十,下按,叩首——咚!每一次叩首,前额撞击石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青石板上,很快便留下了一小片湿漉漉的汗渍,随即又被不断落下的新汗覆盖。
秋凝、性澄、法性、觉明紧随其后,依样而拜。五人的身影,在普陀山清晨的山道上,形成了一条缓慢移动、不断起伏叩拜的僧侣长链。汗水很快浸透了单薄的僧衣,紧贴在背上。秋日虽已至,江南的暑气却依旧蒸腾,青石板路被阳光烤得滚烫,隔着薄薄的僧鞋底,灼烧着脚板。每一次膝盖弯折,每一次手掌按地,都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然而,最煎熬的是膝盖。三步一叩,每一次跪下、起身,膝盖承受着全身的重量与下坠的力道,反复撞击着坚硬的地面。虚云年逾不惑,筋骨虽健,但如此高强度的重复跪拜,很快便在膝盖处积下暗伤。秋凝更为年轻,但体质稍弱,行至常州地界时,他的步伐已明显蹒跚,每一次跪下,都伴随着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
一日正午,烈日当空。众人寻得一处树荫暂歇。秋凝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他颤抖着卷起僧裤,露出双膝。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那膝盖处早已皮开肉绽!原本青紫的淤血肿胀不堪,伤口深可见骨,脓血混合着泥土砂砾,将破损的皮肉粘连在一起,散发出阵阵腥气。皮肉边缘翻卷着,如同被野兽啃噬过。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双腿不住颤抖。
“秋凝师兄!”性澄惊呼,眼中含泪。
秋凝抬起头,望向虚云,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更深沉的绝望:“虚云师兄……我……我血肉凡胎……实在……实在撑不住了……” 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耸动,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溢出,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五台……太远了……我的腿……废了……我对不起菩萨……”
虚云蹲下身,默默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眼中并无责备,只有深沉的悲悯。他解下自己的水葫芦,用清水小心地冲洗伤口,又从褡裢中取出随身携带的草药粉末,轻轻敷上。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秋凝痛得浑身一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莫